寒夜的冷风像钝刀般反复刮过阿林的脸颊，他缩了缩脖子，把羽绒服拉链拽到顶，金属拉齿硌着下巴生疼。电动车突然发出几声痉挛般的声，仪表盘上最后那格电量指示灯像将熄的烟头般闪了闪，彻底熄灭。
阿林猛地拍了下车把，塑料外壳发出空洞的回响。他掏出手机，碎裂的钢化膜在路灯下折射出蛛网般的纹路，屏幕显示01:23，导航上那个刺眼的红点距离夜未央酒吧还有12公里。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里炸开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喂老张，阿林用肩膀夹着手机，呵出的白雾在路灯下凝成转瞬即逝的云团，我车趴窝了，可能得
没事儿兄弟！老张的舌头明显被酒精泡发了，小曼刚还问你呢！电话那头传来女性夸张的笑声和走调的《海阔天空》,记得带两包黄鹤楼啊，这破酒吧卖45一包！
挂断电话时，阿林注意到锁屏壁纸上女儿穿着草莓图案睡衣比耶的照片。他拇指摩挲过那道横贯屏幕的裂痕，想起昨天维修店老板说的话：换屏三百八，不如添点钱买新的。就像他这辆三年前分期买的电动车，现在充一次电跑不过三十公里。
金属支架在寂静的夜街上扯出刺耳的声。阿林数着地砖缝隙推进，突然被身后急促的喇叭声惊得踉跄。一辆外卖电动车擦着他冲过去，保温箱上准时达三个字在路灯下反着荧光。
看着点路啊大哥！外卖员头也不回地喊，黄色头盔上两只兔耳朵装饰滑稽地晃动着。阿林瞥见对方车把上挂着葡萄糖口服液，突然想起自己也没吃晚饭。
高架桥洞像被泼了墨的油画框横在前方。阿林打开手机电筒，惨白的光束照出墙根处凝结的尿渍和用马克笔画的生殖器图案。某张专业办证的小广告被层层覆盖，最上层通下水道的电话号码还带着新鲜的胶水反光。
年轻工人突然用刷柄敲了敲油漆桶：你看那边。顺着他指的方向，阿林看见桥墩阴影里蜷着个盖报纸的人形，露出的白发上粘着片枯叶。
老刘头又睡这儿了。年长者叹气，拆迁款被儿子赌光后话没说完，穿橙色反光服的环卫工拖着铁簸箕走来，塑料扫把刮地声像某种昆虫的鸣叫。
李姐，今天这么晚？工人打招呼。女环卫工摘下口罩，颧骨上有道口罩带勒出的红痕：创卫检查，领导说落叶必须随落随扫。她踢了踢流浪汉露在报纸外的胶鞋，喂，去地铁口睡，等会儿洒水车要过。
阿林摸出兜里剩下的半包烟，犹豫片刻塞给老人。报纸掀开时他闻到股霉味，看见对方缺了颗门牙的嘴里咬着个褪色的奶嘴。
推车走出桥洞时，酒吧霓虹把阿林影子拉长又压短。老张挥舞的手臂在彩光中像截断断续续的霓虹管，他身后玻璃窗映出某个女孩正用吸管蘸酒在桌面画爱心。
共建文明城市的新标语应该干透了吧？阿林突然回头。桥洞淹没在黑暗里，只有某扇车灯偶尔扫过时，会短暂照亮那堵雪白的、完美无瑕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