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当天突降暴雨,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来闷雷的轰鸣,像有巨人在云层间推着空铁皮桶来回滚动。雨点裹挟着初秋的凉意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转眼又在积水中晕开无数同心圆,如同被谁按下了快进键的昙花绽放。
林先生!老王举着喇叭喊,礼堂在综合楼后半句被风雨撕得粉碎。冲刺进校门的瞬间,忽然像被什么牵住了脚步——身后传来一声,公文包夹层里给女儿带的草莓牛奶糖撒了满地,彩色糖纸在积水中打着旋儿。
积水没过脚踝的操场中央,囡囡正蹲成小小一团。歪戴的黄色小雨帽早被风吹到三米外,此刻正倒扣在水洼里,像朵营养不良的向日葵。的校服裙摆像睡莲般漂在水面上,裙角还沾着上午美术课留下的水彩颜料,孔雀蓝和赭石色在雨水中渐渐晕染成星空的模样。被雨水浸透的白色短袜黏在小腿肚上,左脚运动鞋的魔术贴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袜尖破了个小洞的淡粉色脚趾。
爸爸你看!她突然抬头,湿漉漉的刘海下眼睛亮得惊人,蜗牛先生背着彩虹房子呢!
家长会阿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喉结滚动着咽下铁锈味的喘息,还有二十分钟就
可是蜗牛先生迷路了呀。囡囡用校服袖子擦了擦蜗牛壳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博物馆的青铜器,数学老师说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但它非要绕个大圈子。她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冰凉的指尖带着雨水的触感,爸爸你记不记得?去年台风天我们在小区捡到的那只蜗牛
记忆突然劈开雨幕——去年此时,父女俩蹲在楼道纸箱前,看那只蜗牛慢吞吞爬过女儿用乐高搭的拱桥。当时她也是这样仰着脸问:爸爸,蜗牛有毕业考试吗?
远处礼堂传来模糊的广播声,阿林摸出进水黑屏的手机。雨声中,女儿的声音忽远忽近:蜗牛壳上的螺旋线叫斐波那契数列,和向日葵的种子排列一样他这才注意到她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自然课本,被雨水泡胀的纸页间,某页用荧光笔标着的生物适应性字迹正在渐渐化开。
要迟到了。他最终只是轻轻摘下女儿发间粘着的梧桐叶,把《五三天天练》塞进她书包夹层,这个等雨小了再看。
囡囡突然把蜗牛捧到他眼前:爸爸你蹲低点。当他俯身时,女孩踮起脚将蜗牛放在他肩头:让它搭个顺风车吧,这样我们三个都不会迟到啦。
雨幕那端,综合楼的玻璃窗后已有家长陆续入座。阿林望着肩头缓缓移动的小生物,蜗牛触须扫过颈侧皮肤,带来细微的痒。他忽然把公文包盖在女儿头顶:跑起来!
两道身影穿过雨帘,惊起满地水花。那只蜗牛在他肩头稳稳趴着,粘液在西装上画出一道透明的轨迹,像某个未完成的数学符号,又像留给这个潮湿午后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