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周阳明静坐,感悟着乱古大帝的道与法。
昔年旧事,伴随着帝经,在他心头流过。
乱古大帝,一生坎坷。
他曾百败,道心几乎崩碎,红颜喋血,故友逝去,举目无亲,身躯残破如风中残烛,陷入绝望,远走宇宙边荒。
他在最绝望的深渊中挣扎,先后得到了狠人大帝的部分传承,又获得了虚空大帝的些许法诀。
以此为基础,创出斩我明道诀。
那是一种极致的涅盘法,斩去旧我,于腐朽的躯壳中孕育新生魔胎。
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是于万劫不复中劈开的一线生机。
乱古成功了。
他从百败的废墟中站起,将昔日的敌手一一击败,击败了乱天七雄,最终证道成帝。
他的道,更适合大毅力者,适合那些道心千锤百炼、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肯低头的存在。
“乱”的真意,被周阳明感悟,用以印证自身。
到了他这个地步,万般帝经、诸天法门,皆不过是他印证己道、汲取灵光的资粮。
“乱”,不只是混乱,不只是无序。
那是一种打破固有、重构秩序的“变”。
他闭上眼。
自身的道,与乱古的道,开始碰撞,开始印证。
万法不侵领域,在参悟中变换、完善。
至于王腾,若能从这万世沉沦中挣脱苏醒,其道心必受千劫百炼,臻至圆满。
此番经历,于他而言,既是淬炼,亦是一场莫大的造化。
……
东荒,太玄门,是此地有数的势力。
星峰巍峨,云雾缭绕。
这里,是太玄门一百零八主峰之一,在皆字秘传承现世前,一直是太玄门最兴盛的山峰。
山巅有亭,亭中有一男子抚琴。
华云飞一袭蓝衣,墨发轻垂,手指划过琴弦,流泻出的音律平和悠远,再无往昔那隐晦的哀戚与挣扎。
摇光圣地内的剧变,已过去一段时日。
狠人一脉,被连根拔起,所有牵扯其中的长老、弟子,皆被内部清洗。
或许是怕造成不好的影响,成为东荒公敌,那场风波被严格控制在摇光内部,未曾外泄。
而华云飞,这个原本被选中的“炉鼎”,这个自幼便被烙印上吞天魔功传承的棋子,终于得到了解脱。
摇光一脉,不愿将事态扩大。
华云飞的存在,姜家姜逸飞的存在,以及他们获取狠人传承的事情,这些秘密都被压下。
摇光,需要稳定。
华云飞主动废去了吞天魔功的修为,如今的他,只是星峰的弟子,只是太玄门的华云飞。
他可以安心抚琴,可以守护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琴音袅袅,融于山风。
忽然,琴声止了。
华云飞的手指按在弦上,抬头。
亭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青衣,朴素。
气息淡如秋水,仿佛与周围的天地自然融为一体。
他就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压迫,也感觉不到丝毫存在感。
矛盾,又和谐。
华云飞心中微凛。能无声无息穿越太玄门护山大阵,直接出现在星峰之巅,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他缓缓起身,拱手。
神色间并无慌乱,反而带着一丝坦然的笑意。
“前辈大驾光临我太玄门,不知有何指教?”
周阳明看着他。
眼前男子,温润如玉,眼神清澈。
与昔日那个身不由己、眉宇间总凝着轻愁的华云飞,已然不同。
“我来,是与你做一笔交易。”
周阳明开门见山,声音平静。
华云飞神色不变:“前辈请讲。”
“我需要你身上的一部分传承。”周阳明目光直视他,“狠人大帝的万化圣诀。”
华云飞瞳孔骤然收缩。
琴弦在他指尖下,发出轻微的嗡鸣。
这是他被隐藏最深的秘密。
知晓此事者,除了选中自己的狠人一脉内核人物,几乎都已不在人世。
眼前之人,如何得知?
电光石火间,华云飞想到了许多。
近段时间,东荒流传的传闻,那位对峙不死山、于摇光圣地讲道、传法紫府的青衣帝者。
神秘,强大,行事莫测。
青衣……
眼前之人,亦是青衣。
气息虽淡,但那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感觉,与传闻何其相似。
华云飞的心跳,快了几分。
但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质问。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他抬起手,指尖有点点光华凝聚。
那光华并不璀灿,反而内敛深沉,流转着一种化尽天下术法的奇异道韵。
“这便是万化圣诀。”
华云飞很干脆,也很坦然,他将那点光华,度向周屿明。
“前辈既知此事,云飞不敢隐瞒。此诀于我,已是过往云烟,今日奉上,不求其他。”
周阳明接过光华,神识一扫,便知无误。
狠人大帝的盖世圣术,万化圣诀。
万化圣诀,其形无定,其势无穷,千变万化,从无定式,蕴藏不可思议之伟力,能化尽天下万法,消弭诸般神通。
任你惊世奇术、无上秘法,在此诀面前,皆被层层削落,褪尽神异,复归凡俗。
此诀专克世间一切神术,傲视万古,莫测其踪,堪称举世无双。
他收起印记,看向华云飞。
“我说过,这是交易。你可以提出一个心愿,在合理范围内,我会应允。”周阳明道。
华云飞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亭中,山风吹动他的衣袍。
他的目光,望向星峰之下,太玄门其他一百零七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殿宇楼阁,弟子往来。
这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
这也是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安心守护的地方。
他想起幼年时,被那几个神秘人找到的场景。
冰冷的指尖点在他的额头,吞天魔功的符文烙印进他的神魂。
从此,他的命运便不再属于自己。
他是炉鼎,是为摇光圣子准备的资粮。
他的吞天魔功修炼得越强,日后被吞噬时,对那位圣子的补益便越大。
他挣扎过,痛苦过,也曾在那注定的命运面前感到绝望。
直到那场内部清洗,直到枷锁突然崩断。
他自由了。
但他也清楚,这自由何其脆弱。
没有足够的力量,所谓的自由,不过是空中楼阁。
若有朝一日,又有类似狠人一脉的势力觊觎太玄门,觊觎他身边的人,他拿什么去守护?
琴音可以慰借心灵,却护不住山河。
华云飞收回目光,转向周屿明。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周阳明也有些意外的举动。
他后退一步,整理衣冠,旋即屈膝,俯身,以额触地。
大礼参拜。
“前辈。”
华云飞的声音,清淅而有力,在山风中回荡。
“云飞别无所求。”
“只愿拜您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