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拉回到何大虎刚离开院子不久。
韩卫民、沉平带着几个警员走进了亮着灯的正房。
几人刚踏进门坎,心里都做好了看到又一片“断骼膊断腿”惨状的心理准备。然而,屋内的景象却略有不同。
目光所及,只见八仙桌旁边瘫倒着一个人,仰面歪斜着,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而在靠近房门内侧的位置,另一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身下洇开一滩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情况一目了然。趴着的那个,应该就是何大虎口中“噶了”的那个。
韩卫民作为刑侦组长,习惯性地先确认生命体征。
他走到桌子边那个仰躺着的头目前,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恩,”他点点头,“还有气儿,虽然呼吸弱了点。” 他又粗略检查了一下对方身上,除了手腕有明显的扭伤淤青(被何大虎扭脱臼的),脸上有些肿(被耳光扇的),其他基本都是皮外伤。
“行了,先把这家伙铐起来。”他吩咐道。
接着,他走到趴在地上的尸体旁,小心地将尸体翻转过来。
死者下颌部位有明显的青紫痕迹,而在他胸口偏上的位置,棉袄被子弹打穿了几个焦黑的孔洞,周围的布料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这应该就是致命的枪伤。
沉平也蹲在一旁仔细观察着。
他看看门口的位置,又看看尸体的姿态和倒下的方向,再瞥了一眼掉落在不远处的那把旧手枪,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韩卫民:
“老韩,你看这架势……我怎么觉得,这象是被人当成‘盾牌’给扔进来挡枪子的啊?这不象是他们自己人误伤能造成的吧?哪有朝着自己人后背开枪的?”
韩卫民作为老刑侦,现场痕迹看得分明,他肯定地补充道:“这不是很明显吗?这个,是被所长用重手法击打下颌直接打晕的。
然后所长就拎着他,把他当成人肉沙包,用来破门和吸引火力。
里面这个惊慌失措开枪,子弹全打在自己同伙身上了。所长就是趁这个机会冲进来制服了开枪者。”
“我去!” 沉平倒吸一口凉气,“所长这也太……太损了吧?不是,我是说,这也太聪明了吧!咳咳……” 他赶紧找补自己话语里的漏洞。
这时,张耀祖和王志远这两个新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哎,两位组长,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给我们也说说啊,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张耀祖开口问道。
虽然两人闻着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有些不适,脸色发白,但还能强撑。这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谁还没见过个把死伤?
只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刚死不久、鲜血直流的尸体,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还是顶得两人胃里翻江倒海。
“呕……!”
“呕……!”
两人再也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强压下涌到喉头的酸水,既然选择了当警察,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要适应这些。
两人也没逞强,走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深呼吸,试图平复身体的自然反应。
韩卫民和沉平这两个老油条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当年我也这样”的意味。
慢慢习惯就好了,正好也不用费心思想话搪塞这两个好奇宝宝了。
两人缓了一会儿,感觉稍微好了点。
张耀祖想在桌子上找个水杯什么的漱漱口,目光扫过狼借的桌面,突然,他的眼睛盯在桌子的一角,直愣愣地不动了。
他伸手推了推旁边的王志远,声音有些干涩:“老……老王,你看……看那儿……”
“恩?” 王志远疑惑地顺着张耀祖示意的方向扭头看去。
下一秒,他也沉默了。
张耀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着那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这是核桃木的吧?”
王志远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根直直插在桌角的东西——一根普通的竹筷子。
他感受着那坚硬的木质和深入其中的筷子,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应该是。这桌子……厚度得有五公分吧?”
“那我哪知道?我又没量过!” 张耀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震惊,
“我屮艹芔茻!这……这是人力能办到的事!他不会真的会什么绝世神功吧?!”
对于张耀祖的惊叹,王志远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以沉默应对,但镜片后的眼神同样充满了震撼。
一根筷子,凭借手劲,深深插入坚硬的实木桌角,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力量和控制力?
那边看完尸体和现场基本情况的韩卫民和沉平走了过来,疑惑道:“你俩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难不成还有什么藏着的宝贝不成?”
两人没说话,只是同时抬手指向桌角。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韩卫民和沉平转头看去。
只见堆满杂物和残羹的桌面上,一根竹筷子如同钉子般,深深地楔入了坚硬的核桃木桌,只剩下大约一掌的长度露在外面,筷身甚至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弯曲。
至于剩下的部分,不用看都知道,已经彻底没入了木头里。
至于是谁造成的……不言而喻。
几人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到底是年长一些,阅历丰富,韩卫民和沉平很快压下了心中的骇然。
“行了行了,别看了!赶紧干活!” 韩卫民出声打断两人的呆滞,转移话题道,
“哎?不是说里面有三个人吗?这躺下俩,还有一个呢?” 沉平也疑惑地环顾四周。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房间最里面,那个土炕旁边。
一个名叫甄彪的警员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入了神。
“哎!彪子!你他娘的在那看什么呢?” 沉平喊了一声。
没反应。
沉平来了气,一边往那边走一边骂道:“我喊你呢!你没听到啊?!”
走到跟前,他抬脚不轻不重地踢在甄彪的屁股上,“干嘛呢!喊你几遍都没反应!”
甄彪被踢得一晃,这才缓慢地转过头,脸上表情极其古怪,象是想笑又强行忍住,伸手指着炕上,压低声音道:“组……组长,你看……”
沉平不耐烦地转头一看。
“我艹!”
这一声惊呼把韩卫民几人也吸引了过来。
“我去!”
“我的妈呀!”
“啧啧啧……”
三人凑过来,看清炕上的情形后,一人发出一声感叹,只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各种“西洋景”接连不断。
只见炕上,一个鼓鼓囊囊的“人形被子卷”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如同一个超大号的春卷。
最绝的是,捆法极其刁钻,双手反剪在背后,与同样被捆住的双脚绑在一起,使得整个身体被迫弯成了一个屈辱又动弹不得的弓形。
因为何大虎刚才为了方便捆绑,是把这“被子卷”脸朝向墙壁的,所以此刻他们只能看到一团不断轻微扭动、发出“呜呜”声的被子。
“这……这怎么弄?” 张耀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五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和无奈,一时沉默不语。
炕上的“被子卷”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人,挣扎得更用力了些,“呜呜呜”的声音也急促起来,但因为嘴被堵着,根本说不出话。
韩卫民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有些头疼地说:“那什么……还是先解开吧。” 他指了指那诡异的捆绑姿势,
“看着架势,里面的人肯定是没穿衣服的。只解开手和脚的束缚就行,让她自己穿上衣服鞋袜。
然后……就这么围着被子,或者穿上外套,捆着走回派出所吧。”
张耀祖年轻脸皮薄,有些尤豫:“那……那她还能走动吗?外面这么冷,她里面还……还光着……咳咳……” 他不好意思说下去。
韩卫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咱们这次来的有女同志吗?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屋里穿衣服吧?
万一这屋里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暗道、夹壁墙,让她趁机跑了怎么办?行了!
别罗嗦了!就这么办!给她披上外套,走快点儿,回到派出所就好了,冻不死!”
他这会儿心里也烦得很。
这位何所长倒是痛快,三下五除二把贼窝端了,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自己回家睡大觉去了。
自己今晚肯定是回不了家了。
“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