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易中海,心情沉重地端着一大妈准备好的饭菜——
一碗不见油星的炒白菜和两个掺了麸皮的窝窝头,往后院的聋老太太家走去。
他站在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前,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些,敲了敲门:“老太太,我给您送晚饭来了。”
屋里的聋老太太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靠在床头暗自嘀咕:“今儿个翠花(一大妈)是怎么了?磨磨蹭蹭的,是想饿死我老太婆不成?”
听到是易中海的声音,她有些意外,但还是应道:“是中海吧?进来吧,门没锁。”
易中海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他将饭菜放在老太太床前的小桌上。
聋老太太眯着眼看了看那清汤寡水的饭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实在是提不起什么食欲,但空瘪的肠胃却在不合时宜地鸣叫。
她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白菜,嘴上却带着几分关切,意有所指地说道:“中海啊,现在这年月是困难,大家都紧巴。
可你不一样,你是厂里的顶梁柱,八级工,干的都是重体力活,营养要是跟不上,身子骨可扛不住啊。
咱家里,时不时的,还是得改善改善才好。”
她这话,明面上是关心易中海的身体,但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想吃点好的”的意思,易中海哪里会听不出来。
他心里有些不情愿,这年头谁家不想吃肉?可肉票就那么多。
但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他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快,脸上挤出笑容应承道:
“您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明天,明天我就让翠花去割斤肉回来,咱们好好改善一下。”
聋老太太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
她人老成精,易中海平时送饭都是一大妈来,今天亲自过来,还这么“好说话”,肯定是有事相求。
她慢悠悠地夹起一筷子白菜送进嘴里,咀嚼着,然后直接问道:“中海啊,你今天过来,不单单是为了送这口饭吧?有什么事,直说吧。”
易中海见老太太挑明,也不再绕弯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愤懑和委屈交织的神情,将刚才在何大虎家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自己是如何关心孤寡老人,想为何雨柱“指引”向善之路,给老太太送碗肉菜表表孝心,结果却被何大虎如何蛮横无理地呵斥、嘲讽,甚至扣上“封建馀孽”、“私闯民宅”的大帽子,简直把他这院里一大爷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老太太您说说,这……这还有王法吗?还有规矩吗?他何大虎一个刚回来的小辈,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老人了?” 易中海越说越气,脸色涨红。
聋老太太安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易中海那点小心思,她门儿清。
什么为了给她送肉菜,不过是借题发挥,想拿捏何雨柱,顺便在自己这里卖个好罢了。
她在这大宅门里浸淫半生,什么虚情假意、算计利用没见过?易中海这点道行,在她看来还浅薄得很。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甚至有些后悔。
当初选择易中海作为养老的依靠,是看中他技术好,收入稳定,在院里也有威望,为人表面上也还算正直。
可怎么一涉及到“养老”这件事,就跟魔怔了似的,整天就琢磨着怎么算计别人,绑定别人?一点堂堂正正、以心换心的气度都没有。
可是,后悔也晚了。自己已经是七十四岁的人了,土埋到脖子根,说不定哪天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手里除了这间充公后留下的房子和一点压箱底的老物件,也没什么别的资本再去查找一个新的、更靠谱的养老人了。
只能将错就错,尽量引导他走正道。
等易中海说完,聋老太太才放下筷子,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中海啊,你不是早就选定东旭那孩子,作为给你和翠花养老的人选了吗?”
易中海点点头:“是,东旭这孩子,老实,孝顺,是个知恩图报的。”
聋老太太心里不以为然,贾东旭那孩子,说好听了叫老实孝顺,说难听了就是懦弱没主见,什么都听他那个泼妇娘的。这样的人,能担得起事?
但她嘴上却顺着说道:“既然选定了,那你就把心思多放在培养东旭身上。
贾张氏那个人是不咋地,搅家精一个,但她年纪毕竟摆在那里。
现在东旭是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可难道她还能活过东旭不成?
等她老了,动不了了,或者哪天两腿一蹬走了,这个家不还是东旭和淮茹的?到时候,你还怕他们不念你的好?”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敲打的意味:“这人跟人相处啊,要想别人真心实意地对你好,给你养老送终,你得拿出真心去换!将心比心才行!
别总想着耍心眼、玩算计。你能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算计来的东西,它不长久,也不安稳。”
她看着易中海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给他画饼,也是给自己找补:“我呢,也没几年活头了。
等我走了,这屋子里的东西,还有这间房,都是你和翠花的。
到时候,你再想办法给东旭他们换间大点的房,或者把这间房给他们,雪中送炭,恩情如山。
有了这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怎么会不记你的恩,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她最后总结道:“所以啊,眼光要放长远点。
至于何家那叔侄三个,特别是那个何大虎,我劝你,眼下先不要去招惹他们。
现在是新社会,是红党的天下,咱们摸不清那何大虎的底细,也不知道他背后站着什么人。
看他那身警服和说话做派的底气,恐怕不是简单角色,贸然行动,搞不好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易中海听着老太太的话,虽然有些地方不是他完全想听的(比如让他别算计),但整体上,老太太还是站在他这边,替他分析了利弊,给出了“稳住贾东旭,暂时别惹何大虎”的建议。
尤其是老太太承诺身后将房子和东西留给他,这让他心里安定不少。
他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躬敬地点点头,附和了一句:“老太太您说的是,是我心急了。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
聋老太太摆摆手,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打了个哈欠:“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把东西收拾了吧,人老喽,不中用了,吃完就犯困……” 说着,她颤巍巍地站起身,往床边挪去。
易中海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连忙起身:“行,那老太太您早点歇着,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您。”
他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好,端着空碗,退出了聋老太太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走在回中院的路上,易中海眉头紧锁,反复琢磨着老太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