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记忆闪现——
十八岁那年,他站在评审室里。
对方将他那篇“关于神经噪声过滤模型”的论文,轻蔑丢在地上,盖上了“拒稿”印章。
十九岁那年,他身处苏黎世的神经工程实验室。
全息屏幕上投射着他的意识图谱,图谱一角出现无法被过滤的“噪声”,迅速污染整个模型。
他运行修复程序,系统弹回一行冰冷警告,故障源头不是设备,而是他自己。
是他那存在缺陷的大脑。
二十二岁那年,他设计了《多模态脑机抗干扰系统的虚拟模型。
最后却被权威教授一针见血,指出一个他从未察觉的致命底层漏洞,否定了他的理论后盾。
前功尽废。
二十三岁,他的胰腺和肝脏全面报警,被锁进了白色病房里,再也出不去。
最终,他坠入了临床死亡。
他身体里的血液,正被一点点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防冻液。
那些液体渗入每一个细胞,熄灭他最后一丝生命余温。
他不再是“庄杋”,只是一个被封存在液氮容器里的标本。
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些模糊回音,隔着液体传来:
“患者的脑波异常活跃,不像是进入休眠状态”
“我看数据流比较稳定,应该没啥大碍,以往也经常这样”
“要解冻吗?”
“解冻风险太高,再观察一下”
“解冻”这两个词,像一道惊雷,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什么意思?
他努力听清外面的交谈声,试验人员似乎在评估某一段程序:
“还剩一只魔将在他的脑海里但初始刺激性不足,目标产生了适应性。”
“嗯,那就提升模拟难度吧。”
“好,先提高尸潮和焦土的攻击频率,提高拾荒难度,削弱回收站防御,做旧临海城建模”
“还不够,塔塔吉要加强进攻欲望,华生兄妹降低一些智力,撤销盖奇的制造技能,大幅削弱熊二的狙击能力”
“主管,那庄杋的诡雾能力呢?”
“撤销,超模了。”
庄杋听到这里,如坠冰窟。
如果说之前的记忆篡改,还让他有足够强的承受能力,那这一段舱外对话,确实让他产生一丝恐惧。
他经历的尸潮,他遇到的同伴,他所有的挣扎与战斗
真只是一场精心设计,可以随时调整参数的模拟程序吗?
如果是,那他到底是谁?
他是被魔将夺舍了,是被封在冷冻舱里,还是意识上传到容器里,在做一场永无止境的梦?
“嗯,目标好像听到我们的话了。”
“加大致幻装置,开启深度睡眠。”
庄杋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刚才那些试验人员全都消失不见。
这一切,都是幻觉,是魔将在搞鬼。
他自言自语,如此安慰自己。
魔将的声音突兀传来:“不必纠结于真实还是虚幻,只会徒增烦恼。”
庄杋略显疲惫,他甩掉所有胡思乱想,仍带着一丝警惕:
“我其实还在冷冻舱里,我经历的一切,包括你,都是虚构出来的?”
魔将迟滞了一下:“我已经说了,不要纠结这些,对你没有意义。
“我当然要纠结。”
庄杋略带嘲讽:“如果真是虚构的,那你们的剧本设定太幼稚了,把我整成了逃犯模拟器,游玩体验非常糟糕。”
“”
魔将不知如何回答。
庄杋内心越加沉闷,继续开口:
“那你的意义又是什么,是根据设定好的模拟程序,一点点吞了我?”
魔将沉默了会,点头:“是的,这就是我的意义,我必须执行。”
这下轮到庄杋绝望了,他反复提醒自己,这一切是敌人的诡计而已。
“反正逃不出他们的手掌”
庄杋突然释怀,笑了起来:
“那我还是继续玩下去吧,希望你能给我更多的新鲜感。”
魔将带着一丝温和:“如你所愿。”
黑暗世界大变样。
这次,不再是那些痛苦回忆。
魔将为他构建了一个童年最熟悉的老旧街道:
红砖墙居民楼,钟楼公园,生锈的秋千,歪脖子老槐树
整个世界,安静得像一张褪色旧照。
五楼阳台,一个没有五官的女人,正晾着一件件往下滴着血的白色衬衫。
公园里,秋千无风摇曳,上面坐着两条断腿,在不知疲倦地晃荡。
街道上,舞狮鞭炮巡游,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但下一秒,所有人的脸开始融化,街道变血河,庆典化为地狱,多足生物从河中缓慢爬出。
庄杋完全能承受这些,但内心确实感到一阵阵不适。
魔将捕捉到他情绪里的一丝波动,决定将精神折磨推向高潮。
天空被撕裂,陨石拖着长长尾焰,呼啸而下,将城市砸成一片火海。
海啸从地平线涌来,吞噬了陆地。
大地随之崩裂,将人类卷入其中。
接着,又是数千次的灾难场景
每一次灾难,他都眼睁睁看着父母,在烈焰中化为焦炭,或者在洪水中窒息,在崩塌中被碾碎
一次又一次,真实得令人发指。
庄杋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内心越发烦躁,被动看着这一切。
当他再一次看到,红色岩浆覆盖整个城市,无数人在岩浆中痛苦挣扎,发出凄厉惨叫时,情绪终于崩溃了。
“停了吧。”
魔将依旧温和:“投降了?”
“雕虫小技”
庄杋握紧拳头,眼里全是血丝。
魔将充满了戏谑:
“庄杋,我有必要提醒你,这里是梦中梦,而且是在第七层,时间流速和和外界是不一样的。
“这里过去几百年,外界才过去几小时而已,你真能承受这么久吗?”
庄杋的嘴角已经溢血,他视野变得模糊,意识已经决堤,逐渐消散。
魔将轻叹一声:“还以为你能坚持个几十年,实在太无趣了。”
几乎没有过多抵抗,魔将很轻松潜入到他的意识里,迈入梦中梦的第八层,第九层,直到触碰到最深层。
那是庄杋最为之恐惧的记忆。
“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可以将记忆锁到这个隐秘位置。”
“滚出去”庄杋在做最后挣扎。
魔将没理会他,迅速拆解这个恐惧记忆,先是解压,然后彻底释放出来。
它确信,这一次可以完全击垮庄杋,让他的抵抗意识全部消散。
新的记忆展示出来。
黑夜,璀璨星空,没有一丝云,只有轻微凉风,拂过一处偏僻山顶。
一顶圆顶帐篷支在平地上,露营灯闪烁微光,旁边放着两架天文望远镜。
现场有两个男人。
庄杋,和他的父亲——庄远航。
曾经的熟悉对话,在庄杋耳边响起。
“儿子,望远镜调好了没?”
“调好了。”
“葡萄糖呢?”
“带了。”
“注意用脑。”
“没事,问题不大。”
简单的场景,简单人物,简单对话。
魔将愣了愣,发现不太对劲。
这个记忆片段,也太风平浪静了,哪来的恐惧?
说好的最深层记忆,说好的封印呢?
它皱了皱眉,正想切换场景时,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它甚至动不了。
它被禁锢在这个记忆片段里了。
不可能
魔将仔细感知,才发现这个记忆片段的“容量”大得惊人,并且还在以恐怖的速度扩充,无休无止。
这是人类该有的记忆?
记忆片段的容量疯涨,几乎将它的思维彻底凝固住了。
它环顾四周,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段普通的记忆,容量会如此庞大,大到让它被挤在里面,完全没法脱身。
它拼命挣扎,用尽所有力气咆哮:
“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