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鼠族的地下洞穴,永远潮湿闷热。
由于物资贫瘠,十几只褐鼠人往往挤作一团,共用一盏驱雾灯的微弱庇护。
它们恐惧畸变。
一旦畸变加深,它们会失去理智,沦为与“鼠人”再无干系的“大毒鼠”。
褐鼠族的子弹加工坊,是为数不多相对干净的场所。
三台冲压机床在持续轰鸣,充足灯源将洞穴照得通亮。
桑塔和另外七名黑鼠人,穿着简易工作服,正重复着手里的工序。
他们动作熟练,将一枚枚黄铜弹壳塞进模具,填充火药,再压入弹头。
几名褐鼠族监工在到处巡视,没有像对待奴隶那样苛刻,只是偶尔提醒他们注意更换磨损的工具。
角落里堆放着几箱黑光麦面包和清水,是塔塔吉首领特意关照过的。
对桑塔而言,能有一处安稳的落脚点,有食物果腹,已是奢求。
就在这时,一名鼠卫兵快步走来。
“桑塔,首领要召见你。”
桑塔不敢迟疑,连忙放下手中工具,拍了拍身上灰尘,跟在卫兵身后。
穿过几条阴暗隧道,他来到了塔塔吉的“宫殿”。
那是一个由废弃站台改造的巨大洞穴,墙壁挂着兽骨装饰,几盏探照灯将这里照得宽敞明亮。
塔塔吉的王座,是一只从巨型采矿车上扒下来的轮胎,而在轮胎中央,硬生生塞进去半截白色大浴缸。
塔塔吉就这么懒洋洋陷在浴缸里,将“王座”塞得满满当当。
桑塔谦卑低下头,不敢与它对视。
“桑塔,听说你干得不错,子弹的良品率提高了不少。”
“为首领效劳,是我的荣幸。”
“铁塔大人最近心情不太好,你知道的,他很需要那台男爵机甲。”
塔塔吉的声音听似随意。
“你们之前和那魔将走得很近,机甲的下落,你总该知道吧?”
桑塔僵住了。
他当然知道机甲的下落,但如果说出来,捷达团队会立即遭殃。
“别紧张,我只是问问。”
塔塔吉的语气温和下来,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关切:
“桑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们黑鼠族在外面过得不容易。
“铁塔大人说了,只要找回机甲,重重有赏,我们鼠人族一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懂的。”
塔塔吉特意加重了“必罚”的语气。
“首领,我我怀疑”
桑塔的喉咙一阵干涩:“那台机甲,就在回收站的地下室里。”
“哦?”
“虽然我没有进去过,但上次我们送货的时候,看到他们的武器加工台上面,有一些男爵机甲的外壳零件。”
“很好。”
塔塔吉满意地笑了。
它站起身,走到桑塔面前,巨大爪子拍了拍他肩膀,力道让他差点跪倒。
“铁塔大人和那边,迟早会有一场死战,捷达那群蠢货是无辜的,我不希望它们白白送死。
“所以,你最好劝劝它们,让它们回来,我这里很缺人手,会给它们安排最好的工作岗位,绝不亏待自己人。
“是,首领,我一定把话带到。”
桑塔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原来首领真的在为他的同胞着想。
他恭敬退下,离开了宫殿。
塔塔吉的笑容迅速褪去,一名心腹凑过来,低声说:
“大王,我们要强攻回收站吗?”
“蠢货。”
塔塔吉摇了摇头,眼珠里闪过一丝忌惮:“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地方有古怪?铁塔大人怕那个魔将,我凭什么不怕。”
“那”
心腹眼珠一转,献上一计:“大王,既然天启教那群蠢货想拿回男爵,那要不我们干脆把消息放出去,让他们探一探路?”
“我啃!好主意啊!”
塔塔吉哈哈大笑,扬起巨大巴掌,狠狠扇在心腹的鼠脸上。
“啪!”
心腹被打得原地转了两圈,捂着肿胀的脸,一脸茫然。
“蠢货!骂谁呢?忘了我现在什么身份了吗!”
塔塔吉的声音陡然拔高:“老子现在是天启教的新牧首,你是在骂我蠢货?”
“是是是,属下该死!”心腹连忙跪地求饶。
“那大王,这件事,还需要通报给那边的牧首吗?”
“当然要通报!”
塔塔吉冷笑一声:“铁塔大人说得对,隔岸观火,坐收渔利,那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夜色如墨。
回收站二楼的房间里,华昕拧干毛巾,小心翼翼敷在庄杋的滚烫额头上。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高烧了。
庄杋的容貌没有变化,头发却缓慢变灰,在灯光下格外突兀。
手臂上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褶皱,如同风干树皮。
他在缓慢衰老。
华生再也坐不住了,拿过面板,紧急联系楚宁雁。
“情况怎么样?”
“又烧到四十二度了,皮肤在衰老,还长出了一些白头发。”
华生语气克制,却难掩焦急。
楚宁雁沉默了片刻,庄杋这种情况,确实超出了她认知。
“稍等,我去问一下人。”
过了一会,通讯恢复。
“应该是营养严重不足,他的身体机能开始被反噬,你继续给他补充全效维生液,把流速调快一点。”
“好!”
华生将新的维生液挂上输液架,调整好滴速。
液体顺着软管,加快流入庄杋体内。
奇迹发生了。
随着维生液注入,庄杋滚烫的额头开始降温,头发变黑,手臂上那些细密皱纹,也在奇迹般消退。
他还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庄杋发高烧,皮肤就会加速衰老。
这时候必须补充维生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断更换维生液,一瓶,两瓶,三瓶
直到用完第三瓶,庄杋的体温才终于稳定,皮肤的衰老颓势被止住。
华生坐在床边,内心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楚宁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换下一身戎装,穿着简约便服,但那股干练气质丝毫未减。
她走到床边,摘下手套,用手背探了探额头,确认烧已经退了,才稍稍放心。
“按照这种吸收程度,他每天至少需要十瓶打底。”
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华生愣了愣,每天十瓶,那就是一万金钞,如果持续一个月
楚宁雁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迭厚厚金钞,放在床头柜上。
“这里是两万金钞,你们先用着,等下个月发了薪资,我再拿过来。”
“这”
“收下吧。”
“谢谢。”
华生没再推辞。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两万金钞是杯水车薪,只够两天的量而已。
华生简单算了一下:“我们的钱足够了,还能撑一个多月,没事的。”
“嗯,希望吧。”
楚宁雁没有过多停留。
她最后看了一眼庄杋,转身离开。
浮空车在夜色中滑行。
皮皮熟练地操控方向盘,车厢内则一片安静。
“皮皮,谢谢了,下个月还你。”
“组长,你跟我客气什么。”
皮皮笑着说:“钱不够了再跟我说,我还有一些私房钱。”
钱,远远不够
楚宁雁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帮我留意一下公会,看有没有钱多的悬赏。”
“组长,你疯啦?哪来的时间?”
“晚上啊,正适合抓逃犯。”
皮皮忍不住皱眉,“你还要兼顾核子那边的事,这样下去,身体扛不住的。”
楚宁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皮皮瞄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组长,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啊?值得你这么拼命?”
这是个好问题。
楚宁雁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那些倒退的荒野丘陵。
许久,轻声吐出两个字:
“老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