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前几天晚上,鸣山顶上的黑云你瞅见没?”
码头上,渔民们和往日一样,趁清晨雾蒙蒙时收拾船上物件,准备出水打渔。
渔船与渔船之间相距不远,但清晨雾气浓重,彼此间看不真切。
他们极用力的吆喝,仿佛这样就能驱散秋日深寒的雾气。
“瞅见了——”
被称为老杨的渔民,同样大声的吆喝回应。
不过他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乡邻继续吆喝而来的其他关于鸣山的问话,他都没有回应。
收拾好渔网,老杨将牵住渔船的麻绳解开,随后拿出一根木棍走到船尾撑在码头上。
据人族大义,统中州京畿的李氏仙朝也算做了些实事。
他们遵循上古先贤遗制,为天下所有人族普及修行法诀。
虽然那些修行法,都是最基础、最难、最没人愿意修炼的不入天地万般属性的混元法诀。
但有总比没用好。
若是不曾修行,自己也不可能独自驾驭这样大的一艘渔船。
况且修混元法诀,筑基以前随时可以换法修行。除却要花时间重新整理窍穴,整理时有些疼外,没什么副作用。
老杨气沉丹田,内息上涌,把持木棍的手臂霎时间青筋爆起,表皮通红。
这副模样,标标准准是人族练气修行之二境界,内劲。
“嘿呦——!”
“爹!”
“爹,等等我!”
老杨正吆喝发力,推动全长超过十米的渔船离开木港,雾里忽然冲过来一位少年。
他身体被太阳晒得黢黑,全身瘦的都称不出几两肉,但两眼透亮,精神头倍儿足。
循着老爹的声音,男孩跑到木港边缘,单脚撑地,屈膝一跳。
竟是一步直接跃到了渔船上。
“爹,这次打渔带着我呗!”
杨志,浑称大狗,冲着老爹满脸兴奋的说。
“胡闹!”
“你不在家,带着你妹妹和你娘去给黄大仙请安,跑来我这里作甚!”
杨冲收回木棍,一棒子打在儿子屁股上,满脸不耐:“快回去,快回去!”
“回去也没用,您也不是不知道,黄大仙都好几天没吃过贡品了。”
被打了一棍,屁股有些疼。
但杨志只是上手挠了一下,就直接跑到老爹身边,赔笑着将他手里的木棍拿到自己手上。
“我觉得,前天鸣山上那团黑云,就和黄大仙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它老人家渡劫了。”
“……”
闻言,杨冲方才撑船的心气,不知为何忽然卸了下去。
庄稼汉挺拔的脊背,佝偻起来。
“想和我一起去打渔,那你撑船吧。”
“恩嗯嗯!”
杨志走到船后,拉住双桨,缓缓摇动起来。
渐渐的,渔船远离码头,置身湖面。四方皆是厚重的白雾,可视不超过百米。
“《沛然诀》,你练的怎么样了?”
忽然,沉默良久未曾说话的杨冲,询问在船后的儿子:“现在可曾感受到内劲?”
“还没呢。”
“爹,《沛然决》是混元法门,就算我现在能练出内劲,那内劲也和这雾一样,白茫茫的。”
杨志摇着双桨,身子虽瘦,但里面的力气仿佛用不完。
“除了能让我力气变大外,水啊火的仙家手段,咱是一个都用不上。”
“还有半个月,黄大仙就要显灵了。”
湖面雾气依旧浓重,抬头望不见天。
杨冲坐在小木凳上,佝偻下去的脊背,紧紧贴着船舱的木壁:“到时候,我多给黄大仙做些事情,多弄些皮子,给你换一门真正的修行法。”
“修行混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能换则换。”
“不用,爹,《沛然决》够用了。”
“您不是有一门金石铸体的功夫吗?”
杨志摇着桨,笑着对老爹说:“我就练《沛然决》,然后再练金石铸体,打渔打猎的,够用了。”
“胡闹。”杨冲呵斥道。
“怎么胡闹了,妹妹比我天赋好多了。”
说着,杨志冲老爹一直阴沉的脸,开怀笑道:“她今年才七岁,就已经和我一样,差一点就练出内劲了。”
“您老可是生出了个天才。”
“这天赋,比起金华宗去年招的城里人,不知好了多少。”
“就这点天赋,顶什么用?”
“要是你妹妹现在能以内劲开辟窍穴,炼出法力,那才叫天赋。”
嘴上虽然嫌弃,但杨冲想到自己女儿,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
心里头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捕鱼的地方,他拿出渔网:“过来帮忙!”
“咱们今天两个人出水,那就多打些鱼上来。给你和你妹妹,多买些填补气血的药材。”
“恩嗯嗯。”
闻声,杨志立刻停下手中双桨,脚下一蹬,像只兔子般窜到老爹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小的朝气冲散了老的眼中的阴霾。父子二人嘴角同时扬起弧度,随即吆喝起渔歌。
“渔船队队齐下网,一网打起千百箩——”
左手一搭,右手一甩,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层层渔网在雾里散开,如灰云般铺向水面。
渔船悬在水面上,水波轻推船身,啪嗒作响,象是在为两人伴奏。
将网撒下去后,还得等一会,才能收网。
杨冲坐在渔船上,拿出烟袋。杨志瞅准时机打着火,给老爹点上。
“爹,以后您老给黄大仙干活,能不能稍待上我?”
“……”
闻言,刚刚吃了一口旱烟的杨冲,险些被呛住。
他放下烟袋,扬起手要抽过去,可转头看到杨志梗着脖子,不闪不躲的倔样,手又放了下来。
“黄大仙要求极高,等你再长大些吧。”
“爹!”
“胡闹!”
猛地一巴掌拍在船舱上,杨冲大声训斥:“黄大仙不是我,万一你把事情搞砸了,咱们全家都得死!”
渔船被老汉包含愤怒的一击,打的摇摇晃晃。
杨志打小懂事,所以极少见老爹如此生气。
他心里那点心思登时烟消云散,快步上前给老爹捋胸捶背:“爹,别生气,是儿子不好,儿子不该着急。”
“……黄大仙的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好一会,杨冲缓过气来,他给儿子解释道:“你想干它老人家的活,至少晚上敢一个人睡在王屠户,平日杀猪宰羊解肉的屋子里。”
“啊?”
杨志闻言,哑然失色。
他平常连王屠户都不敢太靠近了,更别提那间满是鲜血的屋子。
“老爹你……”
“你爹我,就是有这个胆子,才能做黄大仙的活。”
看见儿子诧异又带着崇拜的目光,杨冲捡起烟袋,再度抽起来。
“这……这这这……”
挨着老爹坐下,杨志踌躇了半晌,嘴里也没凑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你就好好练咱们人的法诀就行,黄大仙那地方……不适合咱们。”
吃了两口旱烟,杨冲站起身打算收网。
“爹,今天咱们这船,是不是晃的有些厉害?”杨志忽然问道。
“是有些问题……”
“但问题再多,也得等我们收完渔网再说。”
杨冲招呼儿子,一起上手拉住渔网。
两人蓄满了力气,刚吆喝出声。
“啪!”
一条结着薄冰的巨大鱼尾,忽地破开水面,直直砸向渔船!
“!!!”
老汉一把将吓得呆怔的儿子推开,自己跟着摔倒在船舱里。
“这祖宗怎么早上就开始活动了?它现在不应该在湖中心睡觉吗!”
“爹!”
杨志爬到杨冲身边,焦急询问道:“爹,你怎么样了?”
“没事,死不了。”
杨冲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说道:“你待在船舱里,我去划船。”
“渔网……”
“逃得命要紧,其他的等回家问过黄大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