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将前辈遗留下来的功法看完,洛缘还没来得及有所感慨,那蓝皮封面的书与白色信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灵力流入自己体内。
不似过去自己随缘承接的紫霞与月辉,它主动牵起自己的精神,一起流入体内。
而它在带着洛缘的意识游遍全身脏器之后……竟然非常人性化的迟疑了片刻。
刹那间。
老魔夺舍重生的无数经典桥段,化作惊涛骇浪拍打在洛缘的心防上。
但还没来得及反击,那灵力不再流转,反而在自己身体里团成了一个小圆球,之后便没了动静。
洛缘尝试自主的将自己的精神沉入体内,异常顺利,完全不象过去那般生涩僵硬。
“好象是我想多了。”
自己体内那团灵力,好象真的只是一团灵力。
唯一特殊的,就是它的纯净程度几乎可以比拟东升紫霞。
要知道小鸢鸟飞上高空,到自己可以触及的极限高度承接月华,那也不是纯粹的月华。
那里的月华,就象是掺了水的陈年佳酿,虽然对身体无害,但味道始终没有那么甘醇。
“为什么在我身体里弄个圆球?”
“结妖丹?”
“我现在是越过练气筑基,直接开始结丹吗?”
百思不得其解,洛缘抬头,环视竹庐四周。
除却那一书架上的书,没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
哦对。
还有地上的白骨。
“都说吾之骸骨亦无所惜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消化掉前辈尸骸。”
说干就干,洛缘跳下桌子,到那具四仰八叉的白骨边上。
“反正已经沾染因果了,也不在乎多少一点。”
在心里安慰自己片刻,小紫鸢抬头,狠狠一记啄击,砸在前辈尸骸的小拇指关节处。
“咔。”
“艹!”
硬碰硬的瞬间,绝强的反震力道,震得洛缘脑浆差点被摇匀。
它的鸟喙更是啄到了什么天外玄铁,深入骨髓的酸疼,逼得它眼泪直冒。
“这么硬?”
“不愧是老前辈。”
洛缘伸出翅膀,小心翼翼摸到自己嘴巴上。
但只是稍稍碰了一下,一股极致的酸疼直接钻到心里,整个鸟喙好似都松了,半掉未掉,全靠皮拉着一样。
“完了完了,莽撞了。”
“赶紧疗伤,要是鸟喙留下什么病根,我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顾不上脸前的酸痛,小紫鸢振翅飞起,出窗户飞到屋顶。
此时,月亮正好悬在竹庐的正上方,不偏不倚。
这一片空地被铺满了银装,草木泥土尽皆被照成了白色。
现在洛缘不用张嘴,也不用飞起来,甚至只是站在屋顶上什么都没做,天上的月华就自动开始融入自己身体里。
“真好啊。”
洛缘喃喃出声,享受纯净月华修补自己鸟喙的同时,忽然发现。
过去只是停留在表层外皮的月华灵力,如今竟然缓缓的正在进入自己体内?
“这——!”
“是那枚灵力团!”
沉精神入体,只看见那灵力团正在旋转,银白的月辉不是自主沉入的体内,而是被这小团缓缓吸进了身体。
“神乎其技,闻所未闻。”
“但是这因果也欠了个大的,已经可以算再造了……”
洛缘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
人类,万物之灵长,灵长之最。
有好有坏。
可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慷慨就义。
但同时,心里只是稍一些不满,就能迅速成长为丑陋的残忍杀意。
人类的劣根性,它再了解不过。
而且自己现在不是人了,是他们喊着友情、团结的口号,前仆后继冲向的敌人一类。
“难了,完全想不到怎么处理这一段因果。”
“常言道大恩如大仇,虽然很离谱,但还是有些道理在里面的。”
洛缘惆怅的抬头,看向高居天空的明月。
他一直待在那里,亘古不变。
“走一步看一步吧,尽力而为。”
小鸢鸟心里叹出一口气,之后张开双翼,让自己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之下。
体内那枚灵力丹丸疯狂旋转,吸月华入体的同时,也在反哺洛缘全身。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象吃醉了酒,或者误食了毒蘑菇。
清淅能感觉到,世间万物有一股像向自己倾诉的愿望。
身体里的血肉、飘过的风、落下的光,有形的无形的,它们都在和自己说话。
但自己的精神,恍惚的像醉了酒,毒素致了幻。
怎么听也听不真切。
它们与自己的呢喃细语,在聊些什么?
洛缘的意识越放越开,甚至不再控制身体,那枚灵力丹丸自主的在采食月华灵力。
它抬头看明月当空,脑海里想着清晨紫霞,念头里却生出了朝阳。
还有脚下的大山。
他格外沉默,任由无尽岁月的光暗笼罩,默不作声承受着一切。
无论是非对错,无论善恶利弊。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忽然几句自己前世背过的课文,响在洛缘脑海里。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现在细细品味,不论是人非人,这些“真经”
是通用的?
这念头一起,洛缘登时从神游天外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体内的灵力丹丸吃撑了,已经不再旋转,原本无色的灵力现在泛着银光。
“好家伙,这一点时间顶我这辈子的苦功!”
稍稍感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鸟喙已经痊愈,全身上下涌动着蓬勃的力量感。
洛缘心中惊喜万分。
“现在就差吃饱饭,然后睡一觉等着长身体了。”
“杀生不虐生,损有馀补不足。以后就是我的行为准则之一了。”
小鸢鸟将双翼极尽舒展开来。
重生到现在,难得有现在这样长吁胸中郁气,全身通贯的酣畅感。
“接下来,就是等实力起来了,研究怎么纳浑母浊气入体了。现在我体内的丹丸只是白色,不好看。”
“清浊大圆,混元太极,多好,东方大国的顶级审美。”
“但这个浑母浊气,还没入体就有一道死劫……也是够凶险的。”
洛缘回想起自己看的《吞清纳浊》一篇,前辈谱写功法的时只写了两种死劫。
但那是以人类修行来说是两劫。
对它来说,是三劫。
纳浑母浊气入体的修行,前辈想到的土办法真还就是个土办法。
把自己种进地里,这本身,对洛缘来说就是死劫。
且不说在土里自己能不能呼吸,光是现在这山里肆虐的黄鼠狼和灰耗子。
恐怕自己前脚刚落地,后脚就得有死劫缠身。
“慢慢来吧,总会有机会的。”
洛缘也不气恼,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厚了。
争的同时也要知足,此乃求存之道。
鸢鸟转动脖子观察四周,正要振翅起飞回到树梢上睡觉。
忽然,竹庐下面爬出来一只年迈生灵,是白天把自己吓得骇然失色的那只老狐狸。
夜晚的露水将它表层的浮毛全数剥离了下来,前肢乃至后腿上沾满泥土。
长筒嘴下满是滴答的涎水。
狼狈又丑陋。
老狐狸缓缓转身,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依旧明亮的圆月,然后迈着轻得几乎没有声息的步伐,回到自己石块上。
每一步,都带着群山深处才能养出来的古老味道。
洛缘不敢提前有动作,目光锐利,直直盯着它离开。
方才,这老狐狸抬头望天的那一眼,眼睛里没有竹庐与自己的倒影。
“它好象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