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鸢儿,连山君的摄魂怒吼都能挣脱。自己的那点幻术毛皮……能留一点就留一点吧。
偷袭不成,白毛双尾老狐狸没有追击,反而是在原地清理自己身上因潜行而附着的枯叶树枝。
从容不迫。
只是一会的功夫,幽邃的森林四方,忽然响起叽叽的嘈杂声音。
‘黄奶奶’骑着一匹野狼大小的黄鼠狼,从‘路’那边走过来。
它前爪上还提着一条血淋淋的小鹿大腿,一边吃一边说:“老狸子,你还没死呢?”
“你都还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了?”
身陷重围,掉牙老狐狸身上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模样。两条尾巴在空中一甩,白色的毛发如柳絮般飞出,悬而不落,环绕在它身边。
“怎么,诱不到那只小鸢儿,准备拿我出气?”
“你有那个实力吗?
“如果你不插手,那鸢就得被我拿下。”
显然是过去吃过白毛老狐狸的亏,包括成了精的‘祖奶奶’在内,所有黄鼠狼尽皆警觉的后退数米。
“这个山头被我和灰娘娘控制,那小鸢儿除了虫子以外,根本没东西吃。”
“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禽鸟而已,我就不信它能抵抗小鹿崽子,鲜肉的诱惑。”
“真的吗?”
老狐狸再次咧开嘴,那长筒狐吻向内凹陷,露出没有牙齿而鲜红一片的牙床,话语里充满戏谑:
“你要不猜一猜,在我发现那只小鸢儿之前,它在这树上蹲了多久?”
“你什么意思?”‘祖奶奶’沉声喝问。
“没意思。”
“既然正主走了,我就不留了。”
一甩尾巴撩起轻风,毛发尽皆回卷,贴在老狐狸周身一寸的空中。
将它包围的黄鼠狼俯身低喝,但四肢却本能的在后退。
直到狐狸要走出包围圈,‘祖奶奶’仍然没有发出攻击的信号,狐狸走过去的方向它们做鸟兽散,飞奔到体型最大如野狼般的黄鼠狼身后。
“山君已经过险峰回到了鸣山深处,你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这个山头?”
在狐狸身后,‘祖奶奶’沉着声音询问。
“你管我?”
老狐狸话语轻篾:“我难道就不能在外山头找到好地方,等着把自己埋了吗?”
说罢,它头也不回,三步并作两步,跳着逃离了黄鼠狼的包围圈。
一直跑到听不到黄鼠狼群“叽叽”的乱叫,老狐狸才停下脚步。
此时已是夜晚,皓月升空,银辉遍洒大地。
“这些黄皮子,体型真是越长越大了。”
“但也就是一群,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野兽。”
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尾巴后,老狐狸终于能放松下来。粗糙的舌头无力垂落,哮喘一样大口喘息,透明腥臭的涎水滴滴砸落在泥土上。
喘息了好一会,它抖抖身子,将紧贴身上因为自己动作而乱掉的浮毛震掉。
主要是在四肢上。
这层白毛落下,露出老狐狸的腿。
那上面毛发异常稀疏,清淅可见只有一层褶皱老皮包裹枯骨,老狐狸已是行将就木的老朽模样。
也许现在的它,比那只小鹿还要脆弱。
“虽然已经没了幻术的效果,但还是能唬住那些自作聪明的黄鼠狼的。”
小心翼翼将散落的浮毛收集起来,混着自己的唾液重新粘在腿上后,老狐狸抬头看向夜空。
漫天繁星,月光正好。
银辉落下,轻易穿透狐狸身上最外面那一层浮毛,钻进它的身体。
此时是山中精怪采食太阴精气的上佳时段,但老狐狸却只是在这里稍稍停留补充了一下体力,便重新钻进密林之中。
它越过险峰到外山来,不是为了小鸢儿,方才的偷袭不过是一次尝试而已。
说到底,它太老了,今年冬天都不一定能熬过去。就算真逮住了那只鸢,面对外山头里灰黄两家的万千子孙,自己肯定守不住。
“那小鸢儿,倒是谨慎。”
“要是换成我年轻那会,光是那老皮子的一招钓鱼计,足够逮住我了。”
在心里感慨的同时,老狐狸拖着自己衰老的身躯穿行山林。
不多时,它便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郁郁葱葱的森林里的一片的空地。
地势平坦,草木稀疏,长宽约摸有十米。
老狐狸从鸣山深处出来,过险峰到外山头来,就是因为身为自然野兽的本能告诉它,这里有能让自己结妖晶续命的机缘。
然而,它守着这个空地,苦等了五年。
外山头的灰黄两家,虽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但群山深处来的妖兽一直守着这个地方,那这里肯定有好东西。
老狐狸哪里能容下它们觊觎自己续命的机缘?
头一年,这山里就没个安宁。
灰黄两家,鼠鼠合谋,合力把老狐狸赶走。
它们在这空地里打转,甚至耗子在泥土底下打洞打了五米,结果愣是毛都没有一根。
狐狸也没抓住,还被它以一手皮毛幻术,害了那么多同族性命。
灰黄两家就此退却,将这片浸满同族鲜血的空地视作禁地,再也没来过。
而在一旁看戏的老狐狸,看那么多耗子和黄鼠狼,把这片空地搅得天翻地复也没找到东西。
一年的抵抗落了空,老狐狸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而且和灰黄两家的战斗,它本就已经枯槁的身体近乎油尽灯枯,已经没有力气过险峰、重回群山深处了。
老狐狸到自己经常伏卧的石头上趴下。
过去尚且年轻的它,可谓是一天换一个窝。哪怕是貌美十分的母狐狸,也不曾留住它的脚步。
而现在,在这外山头待久了,在这块石头上卧久了,竟然一点挪窝的想法也没有。
甚至,闲遐时脑海里刚刚浮现回去鸣山深处的想法。
一股不舍的情绪就从心头冒了出来,但说不清舍不得什么东西。
是身下这块卧了好几年的石头,还是不舍得自己为这片空地过去的努力抗争?
还是自己太老了,要死了,不愿意动弹了?
“山下的人类说修行讲究一个缘法……”
苦候在此的老狐狸,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我这是缘分没到吗?”
“何时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