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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回:肺腑(1 / 1)

时间失去了锚点。舷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深蓝依旧凝固着,阳光以一种恒定的、缺乏温度的姿态铺陈在海面上,像被冻结的液态金属。

没有日落,没有星辰,没有海鸟掠过单调的剪影。体感上,疲惫和饥饿的累积似乎已过了一天,但天色毫无变化,只有死寂的蓝和白。这永恒的“正午”象一层厚重的棺盖,沉沉压在放逐玫瑰号上。天上的蓝色和白色,脚下也是蓝色和白色。

“总得做点什么。”莫惟明打破舱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有些突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仿佛在暗中窥视的华丽陈设。“不能干等。”

梧惠点头,胃里因未知的焦虑和停滞的时间感而微微翻搅。她站起身,目光下意识避开那面穿衣镜——它曾在幻听最甚时发出冷笑。“往下走?”她提议,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感,“动力层?或者更深处?”

“嗯。”莫惟明简短应道,率先走向舱门。他的背影在过于明亮却又毫无生气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直,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镇定,象一堵试图隔绝恐惧的墙。

离开相对“安全”的上层客舱局域,沿着狭窄的金属舷梯向下,空气陡然变得不同。一种混合着铁锈、机油、陈旧海水腥咸,以及某种更深层、更难以描述的腐败甜腥气味扑面而来。光线愈发昏暗,仅有几盏应急灯在头顶投下惨淡的、摇曳不定的光圈,在布满渠道的舱壁上拉出扭曲晃动的阴影。脚下的金属网格楼梯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象是踏在巨大的胸腔肋骨上。

梧惠紧紧跟在莫惟明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他外套的下摆。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并非温度所致,而是一种源自记忆深处的、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太象了。

这压抑的信道,这昏惨的光线,这无处不在的、仿佛渗透进金属本身的陈旧气味尤其是那混合在铁锈机油味中,若有若无的、如同溶液浸泡过久的组织散发出的微甜腥气。

虽然完全不同,但和在南国的感觉实在是太象了。尤其是地下室。她总是疑心某个庞大而扭曲的生物会忽然出现。虽然,她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她还好吗?

那些被暗沉灯光照亮的、蠕动的、搏动的、镶崁在冰冷金属框架中的血肉结构,再次清淅地浮现在她眼前。冰冷的金属器械反射着无情的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可能是属于海水的咸腥。她仿佛又置身于那条通往深渊的走廊,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之上。

“怎么了?”

莫惟明察觉到她步伐的凝滞和骤然加重的呼吸,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梧惠猛地摇头,试图甩掉那过于鲜明的幻影。她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尖冰凉。

“没什么。是觉得有点冷。”

莫惟明没有追问,只是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重新迈开步子,但步伐明显放缓了些。“这里的通风系统大概很久没好好运转了,空气有点滞涩。”他语气平淡,“放轻松点。恐惧会让感官放大。没人倒还好。若真突然出现什么人,也分不清敌友。”

他的话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逻辑,试图为她的不适提供物理层面的解释。但梧惠知道,这寒意和恐惧的源头,绝非仅仅是污浊的空气。

信道两侧,粗大的黄铜渠道如同僵死的血管,缠绕着、攀附着舱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泽。一些渠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颜色可疑的锈蚀和污垢,有些地方凝结着暗褐色的、类似干涸血迹的斑块。更深处,传来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不象机械运转,更象是某种沉重生命体在沉睡中发出的、无意识的低吟。

她当真听到它们发出声音似的。

咯。咯。咯。咯。咯。咯。

呼呼呼呼呼呼

啊,啊——呃,啊啊啊

你,害怕。她的心。荒芜明亮。

梧惠开始能感觉到背后一阵酥痒。可能是冷汗扩散,衣服被濡湿的过程。

这次不是之前那些茶杯、油画或吊灯带着情绪和逻辑的抱怨或讲述。是纯粹的、混沌的喧嚣。仿佛有十几个人、几十个人,挤在那些渠道后面,挤在生锈的舱壁夹层里,挤在头顶摇晃的应急灯光晕无法照透的浓稠阴影中,正用她无法理解的、破碎扭曲的语言,同时、急促、毫无意义地嘶喊、低语、呻吟、争吵。

声音毫无逻辑地堆栈、碰撞、撕裂。它们不是任何一种她知晓的方言,也不是某种陌生的外语——至少没有任何她所能辨识的语法结构或韵律节奏。音节尖锐如金属刮擦,低沉如闷雷滚动,粘如油脂滴落,夹杂着类似野兽喉间的咕噜和气流急速穿过狭窄缝隙的啸叫。像无数破碎的玻璃碴,混合着滚烫的沥青和冰冷的蠕虫,一股脑地倾倒入她的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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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惠猛地捂住耳朵。没有用。声音并非来自外界空气的振动,更象是直接从她颅骨内侧炸开,从她每一根血管里奔涌出来。它们没有具体的指向,却又无处不在,象一张由混乱音节编织成的、冰冷黏凝的网,将她从头到脚紧紧裹缠。

对“语言”这一人类沟通基石最彻底的嘲弄,不是传递信息,本身就是一种攻击,一种污染,一种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溶解在这片毫无逻辑的声浪中的武器。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于存在本质的恐惧攫住了她——如果连“语言”都失去了意义,如果连“声音”都变成了无法解读的、纯粹折磨的噪音洪流,那么“理解”本身,是否也将彻底崩塌?她会不会最终也变成这噪音洪流中毫无意义的一个破碎音节?

为了驱散脑海中不断翻涌的、来自南国实验室的恐怖画面,也为了打破这几乎令人发疯的寂静,梧惠深吸一口气,决定转移话题。她想起白天在甲板上独自等待时,那份被刻意忽略的不安和疑惑。

“莫医生,”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金属信道里显得有些轻,“白天在房间里,你和玉衡卿单独待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只是好奇。“为什么我不能旁听?我在甲板上看着那片什么都没有的海,时间慢得象要命。一个人也有点害怕。”

莫惟明脚步未停,只是沉默地向下走了几级台阶。应急灯的光在镜片上滑过一道冷光。

“很简单。她虽然不是我的病人,但我的确愿意遵守形式上的保密。我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在未经她许可的情况下,让他人旁听她可能吐露的个人感受或隐私。即使是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他强调着“隐私”二字。

他稍稍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其次,”他侧过头,“既然她有所好奇,我运用了一些倾听和引导的技巧,还有一些治疔手段。旁人的存在是一种干扰。对方会顾忌,会掩饰,无法真正放松下来。更重要的是,这种针对患者的治疔,可能会波及健全的人。”

“她真的病得很重?”

莫惟明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已经走到了通往动力层的主信道口。一扇厚重的、布满铆钉的水密门虚掩着,门内透出的光线比信道里更暗,也更浑浊,那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隐约甜腥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他停下脚步,手按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目光投向门内的黑暗深处。

“身体的表象可以欺骗人。”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下去,“但心的崩坏,往往从最细微的裂缝开始。她灵魂的病比身体的沉重得多。至于有多严重,我们也看不见。”

莫惟明似乎对原来的路印象深刻。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入口出现在金属地板上,一架垂直的钢制舷梯向下延伸,没入更深沉的黑暗。冰冷的铁锈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似乎正是从下方涌上来的。

“我先下去。”莫惟明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淅。他蹲下身,试了试舷梯的稳固性,然后利落地转身,双手抓住冰冷的扶手,一步一步向下退去,身影很快被下方的黑暗吞没,只传来靴子踩在金属梯级上空洞的“噔、噔”声。

“小心点”

梧惠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站在洞口边缘,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像巨兽张开的咽喉,那股源自地下实验室的恐怖记忆混合着刚才混沌噪音的馀悸,让她喘不过气。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决绝,她终于抓住冰冷的扶手,开始向下攀爬。

梯级冰冷而粗糙,手感上,似乎能察觉陈年的锈迹和油污。每一步向下,都象是在主动投入噩梦的内核。她几乎能想象出手电光柱扫过时,会照见怎样惊悚的景象——蠕动的、搏动的、镶崁在齿轮和渠道间的暗红色肉块,散发着非人的恶意

终于,她的脚踩到了下方坚实的金属地面。莫惟明的手电光柱已经亮起,一道稳定的、略显昏黄的光束刺破了浓稠的黑暗,在巨大的空间里缓缓扫动。她紧紧闭着眼,做了几次深呼吸,生怕记忆中黏稠血肉与冰冷金属融合的恐怖画面撕裂她的理智。

十几秒后,她才猛地睁开眼。

——预想中的惊骇尖叫并没有从她喉咙里冲出。

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搏动,没有诡异的黏液反光,没有非人的低语。只有一片死寂的、落满灰尘的陈旧。

光柱下,氧化形成的暗红色锈迹到处都是。一些地方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粗糙的金属本色。几根粗大的、同样布满锈蚀的蒸汽渠道从锅顶端延伸,如同僵死的血管,扭曲盘绕,消失在舱顶或舱壁的阴影里。渠道接口处能看到干涸发黑的密封填料。

光柱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逐渐照向巨大的、静止的往复式蒸汽机。飞轮静止着,连杆和曲轴保持着特定的姿态,凝结着厚厚的、混合了油污和灰尘的黑色油泥。巨大的活塞缸体沉默地矗立着,铸铁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一些阀门的手轮歪斜着,连接它们的传动杆有的已经锈蚀断裂,无力地垂落。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工具——锈迹斑斑的大扳手、开裂的木柄铁锤,以及几个翻倒的空油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陈年的机油味、煤灰味、铁锈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象是海水渗入后未能彻底干燥的咸腥霉味。

这里就是一个被废弃已久的、再普通不过的渡轮动力舱。陈旧,布满油污和锈迹,如同一个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巨大而沉默的工业残骸。没有搏动的血肉,没有融合的恐怖,没有超出法则的存在。只有冰冷的金属,厚厚的灰尘,和一片凝固的死寂。

这落差感让梧惠一时有些眩晕。

预想中地狱般的景象没有出现,眼前这过分“正常”的破败景象,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极其怪异的不真实感。

太奇怪了。先前自己所察觉的一切,以及涌现出所有缺省的不安,与眼前这个虽然破旧但完全符合现实世界的动力舱,形成了无比尖锐的矛盾。这“正常”本身,在此刻此地,却显得比任何景象都更加怪诞。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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