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蝉鸣和蛙声此起彼伏,白日繁华的西市大市街,此刻因为宵禁,沿街的商户门窗紧闭,毫无人声。
只有一位更夫点着一盏灯笼,敲着梆子,慢悠悠的在街上晃着,口中念着戌时一更的打更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但在街边巷子的角落里,一双少年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打更人,少年便是李寻。
直到梆子声渐渐远去,少年才探出身子,借着月色继续潜行。
少年一路行来已经足够谨慎,但在他看不见的暗处,一群身着黑色锦服的锦衣卫正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只等少年进入沿街的商户。
李寻停在一家皮草铺子前,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轻声敲门。
李寻按着约定的信号连敲三遍,屋内才传出动静,木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狭小缝隙,李寻钻了进去。
他顺着记忆,摸黑走到后堂的书房,里面点着一支蜡烛,烛火摇动着,映照着李思的脸,看不出神情。
“不是和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吗?”
李寻说道:“叔父放心,没有尾巴。那毛骧太谨慎了,他今日盘问我如今身份的假父亲。我担心我会被发现,特来确认一下。”
“你回答了吗?”
“没有,毛骧自问自答了,我便顺着他应下了。他说那人叫李乌……”
没等李寻说完,李思突然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抓住李寻的手,不由分说的拉着李寻走出屋外,随后对守在外面的手下说道:
“赶紧销毁文书,要快!”
接着李思将李寻带到后院柴房,打开藏在地下的密道,他先将李寻推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叔父,到底怎么了?”
李思边吹亮火折,点燃火把引路,边说道:
“根本就没有李乌,毛骧是故意放你走的,这里已经暴露了,跟紧我。”
李寻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口中喃喃道:“寻儿是不是不该回来?不仅任务失败了,还损失了一个经营多年的分部。”
“哪有什么任务,我的本意就是让你待在那个陈明身边,就算暴露了,你就将记载赵瑁一伙人的名册交出去,可以保你一命,比跟着我安全,可惜我平日只教了你暗探的本领,叔父不怪你。”
李寻心中震动,李思的意思是让他当叛徒,当即质问道:“叔父为何要寻儿如此?”
李思转身拍了拍李寻的肩膀:“傻孩子,你是汉人,大元早已经回不来了。”
另一边,皮草铺子的大门被齐纹一脚踹开,锦衣卫们鱼贯而入,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与此同时,毛骧已经带着援军赶到大市街,远远便看见皮草铺子亮起了火光。
毛骧脸色兴奋,他看见火光便知道这次是条大鱼,若是寻常隐匿点完全无需如此。
“快!一个都不要放跑,能留活口的留活口。”
人数和兵器的碾压下,皮草铺子很快被锦衣卫拿下,一共抓到十五个活口。
但令毛骧奇怪的是没发现李寻的身影。
而铺子内起火最严重的地方便是柴房,这些留下的北元暗探们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走,都在尽力为李思争取时间。
直到火被完全扑灭,密道的入口才被清扫现场的锦衣卫发现。
毛骧看了看已经被烧塌的密道口,知道真正的大鱼已经跑掉了:“赶紧清理干净!找到密道通向哪里!”
随后,他走过被押在一旁的十五个活口,突然一个北元暗探奋力挣脱束缚冲了上去,口中喊着:
“毛骧!你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这人就被周围的锦衣卫围杀刺死。
毛骧微微侧身,嫌弃的看了一眼,对着手下轻声说道:“抓紧时间审,审不出来就杀了吧,这些小喽罗留着也没用,浪费我大明的粮食。”
……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更夫敲着的梆子声,口中喊着的亥时二更的打更词,从远处传来。
毛骧坐在皮草铺子的对门商铺内,静静的品着店主珍藏的茶水。
这家商铺是家山货铺子,店主是位中年男人,店内有他夫妻二人、刚成年的大儿子和尚且年幼的一儿一女。
男人和大儿子站在最前,小儿子和小女儿则躲在妇人的身后,
此时一家五口正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
中年男人弓着腰,后颈全是汗水,他正向毛骧描述对门皮草铺子的店主。
“大人,那家铺子的店主很少出门,我只他见过几次。”
“叫什么?”
“小人只听到送皮草的猎户喊他李老板,其他一概不知。”
“模样呢?”
“李老板身材有些发福,短眉毛,小眼,眼底精明的很。他还留着一副羊角胡,一看就是经常打理的那种……”
中年男人还在说着,齐纹突然走了进来,男人立马噤声。
齐纹走到毛骧身旁耳语道:
“指挥使,那密道通往大中桥的一处民宅,我们的人赶到时,人已经跑了。”
毛骧用手指敲着桌子,说道:“告诉五城兵马司,封锁西市,连夜派人搜查。一只虫子也不准给我放出去!”
齐纹领命告退。
随后,毛骧示意中年男人继续说。
直到毛骧的茶盏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茶水被喝下,毛骧朝着店主一家笑道:“好茶。”
中年男人的贴身衣物已经全被汗水浸湿,他弓着腰对着毛骧陪笑道:
“大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毛骧没理睬男人,他径直走出门,骑上下属牵来的马,随后朝着里面的一家五口拱手道:
“礼尚往来!我也请你们去我北镇抚司坐坐,喝口茶。”
店主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拉着一家人赶忙下跪,口中喊着冤枉。
毛骧充耳未闻,大手一挥,只留下一道命令:
“附近的商户全部带走!”
顿时大市街乱作一团,锦衣卫们直接踹开沿街商户的大门,直接进屋强行闯入抓人。
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活人全部都被带去诏狱,等待问讯。
混乱的哭喊声过后,大市街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更夫又走回大市街,他看着残垣断壁的皮草铺子愣了一会。
随后,梆子声继续响起,更夫念起子时三更的打更词:
“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