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东宫寝殿。
朱元璋站在殿前紧盯着窗外。
马秀英坐在主位,疲倦之色露于言表,但还时不时朝着床榻张望。
朱标在吕氏的搀扶下坐在下首,垂着头,不敢望向床榻一眼。
而床榻上,八岁大的孩子任由银针刺透肌肤,面部却丝毫没有反应。
直到一阵布匹婆娑声响起,几名御医颤颤巍巍的跪在殿前,汗水砸在金砖之上。
“陛下恕罪,臣等无能……”
朱标眼底的色彩瞬间熄灭,以手掩面险些倒在座位上。
朱元璋的眼珠布满血丝,浓厚的黑眼圈无时无刻不在显现他的疲惫:“治不好太孙,你们也别活了,殉葬去吧!”
御医们闻言连连磕头:“陛下饶命……”
主位的马秀英显得更冷静些,但一时间也颇受打击。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走到御医近前:“莫听重八胡言,可还有秘方?尽管用上!先把孩子的命吊住。”
御医们互相之间望了一眼迟迟不敢开口。
“照实说,我担保你们无事。”
终是资历最老的御医开口:“谢皇后娘娘恩典。……禀皇后,我等已无计可施……这银针便是最后的吊命之法,或可拖延几日……”
马秀英的脚步顿时虚浮,向后仰去,吓得站在一旁的朱元璋连忙上前扶住:
“这些庸医的话不能信,我已经派人四处寻医,很快就有消息了,乖孙没得事。”
老御医象是想起了什么:“陛下,臣倒是想起有一人或可一试。只是……”
“讲!朕许你无事!”
得到朱元璋的首肯,老御医也不再避讳:“臣师弟遗有一子,坊间称‘怪医’。其对杂症颇有手段,但行医之术过于特殊,请他的人皆是死马当活马医。”
听到这话的朱标顿时恢复了些许气力,他赶忙靠了过来:“无妨,快去把人请来。”
老御医把目光望向了马秀英,他有点后悔往自己身上揽事了,现在骑虎难下,万一那小子玩砸了只有马皇后才能真的保他的命。
马秀英弯腰主动把老御医扶了起来,眼神热忱:“尽人事,听天命,喊那‘怪医’来试。”
“若能医治好皇孙,定有重赏。若……就是咱朱家的杀戮太多,与你等无关。”
朱元璋也压了下先前的火气:“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城西医户,秦淮医馆,陈明。”
……
大明拱卫司,就在今年它有了个更加耳熟能详的名字——锦衣卫。
正值午时,城西大街的人群商贩却被锦衣卫全部驱离。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自皇城领命亲自快马奔袭。
这次的事太大了,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必须得自己去。
要是那个叫陈明的真能医好皇长孙,以后少不了他表现的机会,定会飞黄腾达,提前攀上交情也好。
没一会毛骧便停马在医馆前,看起来和寻常医馆别无两样,心里不由的有些怀疑。
就这破地方里的大夫真能治好皇长孙吗?
正想着,便看见医馆里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被自己手下五花大绑的抬了出来。
惊的毛骧一身冷汗。
这可是陛下要的人,弄死了咋办?
“还不快松绑!”
年轻人便是陈明。
他现在有点懵。
自从在自己的便宜爹手里接下这家医馆,他每天中午都保持着午睡的好习惯。
钱是挣不完的,够花就行。
再说自己的医术,除了那些快死的人,谁敢让他看病。
结果今天正在家睡着,被踹开房门的声音惊醒。
然后一睁眼,一群锦衣弯刀的大汉正围着自己。
“你就是‘怪医’陈明?”
还没彻底清醒,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点了下头,领头的大汉:
“老大说了,要活的,绑了!”
然后自己就被抬出来了……
还没弄清状况的陈明,望着下马亲自过来给自己松绑的大胡子:
“不是?你们到底是谁啊?”
“陈神医,在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手下人不懂事,还请见谅。”
“锦衣卫?”
陈明瞪大著眼睛望着毛骧,直到看到腰间那块腰牌,残存的睡意瞬间全无。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毛骧把陈明扶起,回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正是。”
弄清楚来人的陈明径直向后倒去,试图装死,却被毛骧宽厚的大手稳稳扶住。
陈明的第一想法是:
哪个挨千刀的被杀九族,杀到我头上了,我爹娘早走了,我也没听说我有亲戚啊!
本想穿越过来躺平过日子,怎么这么难啊!
是的,陈明是一个穿越者。
上一世,因为医患纠纷被一块不知道从哪飞来的板砖送走了,再睁眼就成了个与大明朝同岁的婴儿。
或许是孽缘,让他重生在了医户家庭,不得不再继续干大夫,连转行都不行。
索性老头子还算争气,医馆经营的不错,本来留下的钱完全够自己躺平了,奈何大明宝钞开始泛滥……
幸好还有个系统,能一眼看见病因,治好后获得医疗点数,可以在商店里换现代药物。
但有了上一世的医患经验,这一世他只治那种病入膏肓的,毕竟这种生意来钱快,治疔前还要去官府立字据,死活不论。
可能是因为自己‘奇怪’的医术和行事,也可能是因为穷人不收钱的原因,坊间慢慢给自己冠上了‘怪医’的名号。
但罪不至死吧!
我钱还没花完呢!
“陈神医,陈神医……”
毛骧刻意压低着嗓子轻声呼唤,来的路上他特意了解了下陈明的性格,听说是奇怪无比,有些病人给再多钱他都不治,特别是官员家的。
后台倒是没有,但先前有一位礼部侍郎请他,他死活不干非要立字据才行,惹恼了侍郎给打进了大狱。
然后便是城西的百姓自发去官府请命,皇城脚下出了这样的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赶紧又给放了出来,不然直达天听侍郎的小命怕是不保。
可惜侍郎的小命最后也没保住,前两年胡惟庸案……那叫一个死不暝目。
“快随我进宫吧,陛下还在等着。”
听着毛骧的话陈明有些诧异,反应了过来:“进宫?不是要杀我?”
“那哪能,还要陈神医去救人呢。”
毛骧给足了陈明面子,恨不得当大爷供起来,要是平日有人敢在他面前装糊涂早死八百回了,
但现在,陈明要是罢工不干不想活了,自己怕得给他陪葬。
与此同时,上一世残存的历史记忆,渐渐浮现在陈明的脑海里,他大概知道要救谁了——朱标嫡长子朱雄英!
如若朱雄英不死,朱标的身体也不会一落千丈,皇帝也就轮不到朱允炆来坐。
蓝玉案、削藩、朱老四的奉天靖难都可能不会发生,甚至影响到以后发生的土木堡之变,会有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得到保全,整个明朝乃至世界的历史都会被改变。
陈明好象明白了系统赋予自己的使命,这件事他得去,不仅仅是为了皇家的赏赐,更是为了医者本心——
救一人可救天下人!
“毛指挥使,烦请带路。”
陈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看向毛骧。
那眼神毛骧见过一次,在十五年前的登基大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