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象祝诅术……
受前世教育影响,钟神秀本能不太相信这种离奇玄异之事。
但这个念头方自生出,他便又自苦笑摇头。
自己都能打破胎中之谜,忆起前世记忆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何况望气之术,以及脑海中的天书,亦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点。
而且……
钟神秀翻寻搜索记忆,术法神通之类,他虽没有特别的印象。
也与读书人身份有关,子不语怪力乱神嘛,会主动避让这些。
但是武学之类,却是亲眼见识过的。
即便前世记忆中那些精英运动员也无法做到。
既然如此,那么存在邪法害人的事,也没什么奇怪的。
问题又自回来了。
究竟是谁想害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报复?
祖父辈以上,没留下什么记忆,且不去提。
但自家做事向来是与人为善,在怀宁县内有口皆碑,想来不至于结下这等要害人性命的仇怨。
那就是对方有所图……
而自家能被人盯上的,似乎也就是这处宅院及两间铺面了。
“是那位李书吏?”
钟神秀咬牙自语。
自己如今尚未成年,但父亲死后,作为长子的他已经算是家主。
在自己“偶感风寒”前几日,就有行纪人找上门来,说是有人相中了这处宅院,想要买下来。
钟家在此定居已有数代三十馀年,怎么可能把宅子卖掉。
何况对方出的价钱,也完全没有诚意。
当时,钟神秀就自当面拒绝了此事。
那名行纪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话里隐隐点出来历。
对方是给工房的李书吏做事,代其前来,让自己好生考虑清楚。
一县之中,自然是以知县为尊,号称百里侯。
大晟官制,废除县尉,而以典史接掌其刑狱治安之职。
但因为典史无有品级,属于不入流,故而在县内只能排个四老爷,位于县丞、主簿之下。
其下,便轮到同样没有品级的六房书吏了。
算起来,工房书吏在县内也算是号人物。
但是莫忘了,怀宁县乃是府治所在。
安庆府衙同样坐落于此。
正所谓“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有一整套班子在上,怀宁县衙的那几位自然要再往后排。
再加钟神秀毕竟也算儒家门人,士林弟子,在府内颇认识些人。
其中不乏已取得功名,成为秀才的。
他当时反复考虑过,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才拒绝了将宅子卖与对方。
只是没想到,还没过去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如果说那位李书吏玩弄公门手段,整治自己,钟神秀也就咬牙认了。
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做得如此绝,直接用邪法诅咒害人。
这可有些太不讲规矩与武德了。
但是,只是套不算大的两进宅院,有必要做到这步么。
他有些难以理解。
总不能自家宅子里藏有什么宝贝之类,被对方知晓了。
不过现在,这并非重点。
而是自己接下来应当如何应对。
对方出手如此狠绝,一计不成,怕是不会就此罢手。
那代表不祥灾祸的灰黑血光,可是还没散去呢。
若是能除去对方性命,直接从根源上解决,自是再好不过。
但显然没那么容易。
对方为六房书吏,哪怕只是不入流小吏,也是官场中人。
钟神秀却是一介白身,还没有任何证据。
可恨。
假使他有功名在身,即便只是一个秀才,也比现在要好上许多。
自家实力不济,想要对抗,非得借助外力,也找个靠山不可。
怀宁县,或者放大到整个安庆府,有没有这样的人。
苦思了半刻钟,钟神秀无奈摇头。
自己先前主要精力都放在读书上,对于这些官场中的脉络勾连没怎么关注,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而且这样做,也同样太危险了。
稍有不慎,可能祸及全家。
没办法,还是那句话,自家如今的根基实力太弱。
但凡有个秀才身份,都不至于如此无力。
可矛盾之处在于,自己真要是进学成了秀才,想来也就不会有这份飞来横祸了。
目前看来,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钟神秀心中一定,已是有了打算。
既然怀宁县内目前危险,那不如暂时避其锋芒,苟上一把,干脆离开安庆府。
出了这里,对方就鞭长莫及了。
至于去往哪里,倒是不难做选择。
西江道,九江府。
他们一家,原本并非安庆本地人士,而是本贯九江。
在祖父一辈时,方才落藉定居于此。
但仍是没有断去联系,每年清明时,都需回去祭祖。
不唯伯祖父家,外祖一家亦是定居在那里。
相比于他们这一支子孙单薄,九江那里却是人丁兴旺。
自家到了那里,有一众亲戚关照,远比在怀宁县要安心。
不过,如何对母亲解释,却是还需要好生思量番,寻个合适理由。
而且,这个时代,搬家远行可不是说走就能走。
还得把一应手尾料理干净了,还要防备对方在此期间继续以邪法害人。
按天书上的说法,这次撑过去,是因为祖荫庇佑加本命赤气勃发。
但对方再来一次的话,可是说不好。
琢磨了半晌,大致计划在脑海中逐渐形成,他暂时放下心来,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刻钟,伴随着蹬蹬脚步声,母亲王氏端着盆热气腾腾的红枣莲子粥从一楼走上来。
这回,钟神秀没有再让人喂,而是自己支撑着将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肚子中有了东西,精神气色也自好上许多,他搁下筷子用口布擦擦嘴,郑重问道。
“娘亲,家里可还有香烛供品。
儿子这回痊愈苏醒,全赖祖宗庇护,想着要给父、祖上炷香……”
“有的,有的。”
王氏连连点头,扳着手指道。
“除去给你爹、你爷爷上香磕头,等我儿身体彻底好了,娘再带你去城隍庙与双莲寺中还愿。
对了,你昏迷的这些天,有几位朋友专门来问过你……”
“这是自然,不过暂时不着急。”
将那几人名字暗暗记下,再与记忆中联系对比起来,钟神秀开口劝说道。
“我听说重病初愈,最需要静养。
最近几天,娘亲最好也不要同人说起我醒过来的事。
否则孩儿还要起身接待招呼他们,太过折腾。”
又说了半晌话,母亲王氏带着弟弟前去准备供品。
他轻舒口气,掀开被子,起身穿上夹袄,再套上外衫,洗净手脸走出屋门。
心中有了主意,连天井中燕子的叫声也没那么吵闹了。
驻足欣赏了片刻,钟神秀整整衣衫,转过身来。
二楼神堂中,母亲已经将数馔果品素酒等准备妥当。
他接过线香,视线看将过去。
自己父、祖两辈都没有官身,牌位上只是简单写着名姓。
与之相比,最上方曾祖父的神主牌位,瞧着就显赫许多。
“大晟诰封奉议大夫钟公讳维桢府君之神主位。”
就着供桌烛火将三支线香点燃,轻轻扇灭明火。
钟神秀双手持香,举过头顶,鞠躬三次,心中暗暗默念。
“曾祖维桢公在上,不肖子孙神秀祭拜。
今有奸人行邪法害我钟氏血脉,谋我家产。
祖宗有灵,还请护佑儿孙平安渡过此劫,传承钟氏香火不绝。”
祈祷完毕,他摒息凝神,将三支线香插入香炉中,再次鞠躬三次。
然后,恭躬敬敬行上三跪九拜大礼。
供香静静燃烧,飘渺烟气冉冉上升,将神主牌位笼罩。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自觉似乎感知到有些许玄之又玄,莫可言明的东西在神堂中苏醒流转开来。
耐心等待香支烧过三分之一,钟神秀这才站起身来,在一旁铜镜附近立定。
回忆着先前感觉,聚精会神,凝聚视线。
像征凶恶的灰黑血光之色依旧。
那抹金光依旧纤细如游丝,并未变得拙壮起来。
不过,也并非没有变化。
原本散乱的白气明显齐整不少,好似有了主心骨般,排布拱卫在淡红本命气四周。
将那些灰黑血光一下排斥驱逐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