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郭嘉面皮抖动,

纵横半生,这般诛心之文确属罕见。

陈琳那篇檄文虽言辞锋利,终究顾忌刘备宗室身份,

未敢辱及先祖。

然李佑此獠,

非但毫无底线,更是独创二字贯穿全文,

阴阳讥讽无所不用其极。统帅者若连口舌之辱都受不得,”

“何以统御三军?”

荀攸摇头苦笑,

“只是你这般骂法,确实教坏了翼德将军。”

“名师出高徒,”

李佑笑容狡黠,

“三哥天资卓绝啊!”

帐帘忽掀,

刘备负手而入。伯川!”

“日后少教翼德这些浑话。”

“待学堂开学,定要他回炉重造!”

提及张飞,刘备额角青隐现,

“哪有统帅整日污言秽语?”

“这个”

李佑讪讪道,

“三哥帐下将士倒是学得颇为起劲”

见刘备面色愈沉,

急忙搀其落座,殷勤捏肩。玄德公息怒,”

“属下保证不再”

话音未落,

刘备已扶额长叹。现在学都学会了,不教也晚了。

要不来个以毒攻毒,给三哥再下剂猛药

刘备沉默不语。玄德公别当真,玩笑话

见刘备手按剑柄,李佑赶忙收起嬉笑告饶。伯川先别闹了。

刘备正色道:

当务之急是商议如何对付袁绍。

我们将粮草屯在界桥,通过水路运来信都,虽方便,但真能瞒过袁绍吗?

恐怕瞒不过。

郭嘉插话道:

不过无碍。

此话怎讲?刘备疑惑。

郭嘉笑道:

袁绍帐下与咱们不同。

能看破此计的不得重用,得重用的又看不破。

刘备叹息:

可惜了四世三公的家业!

河北多豪杰,尽是壮士啊

信都以东的袁军大营。

疲于奔命的士卒在荒野扎营,鼾声此起彼伏。

许攸帐内。

沮授醉卧在地,酒坛散落,酒气熏天。

许攸屡次想赶人,见他颓唐模样又不忍。

盯着冀州地图,许攸指尖在城池间游移。玄德千里奔袭却不缺粮,运粮队伍竟未暴露?古怪!

瞥见打呼的沮授,许攸啐道:醉死算了!

忽地拍案而起:原来如此!

他冲出营帐,帐帘掀起寒风。

原本醉醺醺的沮授缓缓支起身子,盯着晃动的帐帘,指节攥得发白。

良久,低语:

子远

愿你功成

帐前狂风呼啸,

许攸立于袁绍军帐之外,

虽已入春,但平原上的风依旧猛烈,吹得他发丝凌乱,难以睁眼。先生,”

守帐士卒面色为难,“主公正在歇息,严令不许打扰。”

许攸强压心头火气,语气恳切:“我有要事需立刻面见主公,若你为难,不必通报,我自行进去,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士卒犹豫不决。

他不过是个小小兵卒,哪敢违逆军令?今日若放许攸进去,袁绍若无动于衷,倒霉的只能是他。

况且,这位子远先生若真得主公器重,又怎会连帐门都难进?

许攸暗自恼怒。

刘备区区一篇檄文,便让袁绍率数十万大军连夜奔袭,如今将士疲惫,身为主帅却酣然高卧,军心何能不散?

正欲再言,忽见帐内人影晃动,许攸顿时怒上眉梢。那是何人?为何能自由出入?”

“回先生……那是公则先生,主公特许……”

许攸一时语塞。

蓦地——

“何人在外喧哗?!”

袁绍怒声传来。

守卒浑身一颤,垂首而立。

许攸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主公,攸有急事求见!”

帐内沉默片刻,袁绍声音懒散:“何事非得扰我安眠?”

又过半晌,才听一句:“进来罢。”

许攸苦笑入帐。

抬眼便见郭图斜倚一旁,眼中尽是不屑,甚至还冲他翻了个白眼。

许攸一怔,随即恍然——

这厮莫不是以为我来争宠?

荒唐!

他压下厌恶,不再理会那谄媚之徒,径直对袁绍道:

“主公,攸有一计,可破刘备!”

袁绍略抬眼皮:“哦?当真?”

“绝无虚言!”

许攸斩钉截铁,“请主公取地形图一观!”

袁绍的目光移向郭图,对方只是耸肩摊手,显然也猜不透许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攸见这二人当着自己面目光交汇,气得浑身发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主公?”

“嗯……”

袁绍回过神来,见郭图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打算听听许攸的提议。

他向帐外的士兵招了招手。

那兵卒小跑进来,早有准备的侍从立刻将冀州地形图在案上铺开,随后单膝跪地行礼。

袁绍再度挥手,士兵这才退下。

目睹这一幕,许攸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眼前这位主公哪像四世三公的家主?倒像是个束手无策的孩童!那地图明明一直摆在案头,他进帐时就已瞧见。主公!”

许攸强压怒火正色道,“刘备长途奔袭深入冀州,粮草却源源不绝,此事必有蹊跷!”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信都位置。此地距平原千里之遥,刘备的粮草要么来自巨鹿,要么走水路经界桥转运。

可巨鹿紧邻邺城,他断不敢将命脉置于险地!”

许攸斩钉截铁地断言:“刘备粮仓必在界桥!”

“哦……”

袁绍不咸不淡的回应让许攸愈发焦躁,只得继续进言:“明公!刘备连夺三城士气正盛,此时硬拼实非良策。

若派奇兵突袭界桥,定能乱其军心!”

袁绍盯着地图踌躇不语。

郭图见状立即上前解围——他虽不知刘备粮草虚实,但很清楚主公需要台阶:“主公,三军将士摩拳擦掌只为决战,临时变更战略恐伤士气啊。”

“此言有理。”

袁绍点头赞同。

许攸差点气笑——这算哪门子道理?荒唐!简直荒唐透顶!

“荒谬!”

许攸怒发冲冠,“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能墨守成规?既知敌粮所在却按兵不动,与自断臂膀何异!”

“大胆!”

郭图抢在袁绍前头厉声呵斥,“你是在指责主公不识战机吗?”

“我……你娘……”

“放肆!”

这次袁绍亲自拍案,“同殿为臣,竟对郭公则恶语相向!”

“主公!”

“出去!”

许攸僵立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铁青。

他猛然转身冲出大帐,却在门口陡然停步。

怒火灼烧间,一句与昔日田丰如出一辙的话语,鬼使神差地从他牙缝里迸了出来。大胆!”

许攸的怒骂声响彻营帐,

袁绍勃然大怒:

“把这狂徒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

“主公!”

郭图循声望去,

只见沮授踉跄入帐,

满身酒气还未散去,

跪地叩首道:

“子远一片忠心,望主公开恩。”

若要责罚,臣愿代受。

“荒唐!”

袁绍拍案而起,

“军令如山,岂能儿戏?”

沮授面不改色,

重重磕下,

青砖上绽开血花。主公明鉴!”

又是一记闷响,

额前鲜血直流。放肆!”

郭图厉声喝道:

“你这是在要挟主公不成?”

“微臣不敢。”

话音未落,

第三记叩首已然落下,

殷红浸透青砖缝隙。够了!”

袁绍颓然跌坐,

摆手叹道:

“罢了都退下吧。”

“下不为例!”

“多谢主公!”

话音未落,沮授已大步离帐,伸手扶起颤颤巍巍的许攸。沮公!”

许攸急忙反手托住沮授的肩膀。

袁绍虽说要罚他三十军棍,可棍子还没落下,沮授便冲进了中军帐。

说到底,许攸的伤哪里比得上沮授?

“你这样的聪明人,何苦如此?”

许攸心疼道。

这并非虚言。

袁绍终究念及沮授劳苦功高,心软了。

若未心软呢?

死谏!死谏!

谏言成败尚且不论,但以死相逼者,岂能全身而退?既已闹得这般阵仗,便再无回头路——要么主公纳谏,要么血溅当场,方显谏臣之志。你是我请来的,我绝不能让你出事。”

“沮公……”

“子远。”

沮授忽然停步。

许攸回首,见这位七尺男儿竟满面泪痕,额角鲜血与泪水交融,亦不擦拭。你已替我尽力,余下的事……与你无关。”

“这……”

沮授淡然一笑,“我知你心中所想,无须自责,按你的心意行事便好。”

许攸凝视着他,心潮翻涌。

共事多年,此刻方觉与他如此共鸣。沮公,那你呢?”

“我?”

沮授闭目,泪仍不止,“自有天命……”

……

深夜,刘备刚熄灯躺下,帐外忽传来窸窣响动。

他起身时,熟悉的声音已至帘外:

“玄德公?可睡了?”

未及应答,李佑的脑袋已探入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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