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都是要婚配的年纪了,虽说都是半大小子,懵懂又嚮往,可说起这些来还是有些青涩。
江小渔顺手摘了一支大荷叶躺在船头,偷偷从怀里掏出刚才取到的东西,放在眼前观看,竟然是一支小小的绣鞋,千层底红缎面儿,上面绣著七彩的凤凰,展翅的蝙蝠,还有一颗银铃鐺缝在脚尖处,大小不过半个手掌,显然是个小女娃儿的绣鞋,而且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
江小渔紧紧攥住了鞋子,这让他出离了愤怒,他不敢相信江大麻子竟然拿童男童女献祭河神,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吶!
忽然又想到自己当年是不是也是被江大麻子绑来沉河的?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转头將自己送给了瞎娘?
更可怕的是那这十几年来岂不是有二三十个童男童女被祭天了?再往前呢?
想到此,江小渔不禁打了个寒噤,好在荷叶遮盖了他的表情,他人不得见。
江小渔不由得对这几天发生的怪事思忖起来,先是老魁头教授自己避水的法儿,又是自己梦游天界认识了邋遢老道,再有就是那奇怪的金竹为何能从梦里带到鱉鰲岛?
更何况今日那避水诀之神奇已是超出了他的认知,难不成真有仙人、鬼神?真有降妖除魔的法术?难道自己也能修行到长生?
若真是如此,那大黑窟窿里住的定然不是什么河神,岂不是吃人的妖精鬼怪?
乱七八糟的思绪汹涌而来让他有些头疼,混混沌沌的睡了过去,直到听到耳边有人不停的呼唤。
“小兄弟,快来救救姐姐性命!快来!快来!”
“小兄弟,快呀、要快”。
如此一直在耳边縈绕,似真似假,江小渔猛然惊醒,荷叶落在水中,嚇得水牛差点掉进水里。
“今天你是咋了,一惊一乍的?”水牛扶紧了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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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有人在喊救命!”江小渔乾脆站起身来拢著耳朵四下细听。
水牛几个也停住了木桨,探头去听,除了风声水声,並未有其他活人的动静。
“你梦魘了吧?”水牛想要给江小渔一巴掌。却见江小渔又是一跃扎进了水里。
“哎呦!没完了!”水牛看著江小渔又一次跳进水里真是无奈。
水牛指著水里的一路水泡,呼喊著赶紧开船跟上去,又是一顿折腾,才看到远处江小渔冒出了脑袋向他们招手,而他身前正抱著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
將二人拖上传来船来,细伢子惊讶道:“鱼儿哥,还真有个女娃子在水下呀!嘿,別说,还真是俊俏!”
“先救人吧!”江小渔无奈道,见眾人不动,只好自己上手。
可看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下手,只见这女子肚腹平平,显然不是溺水,胸脯一起一伏尚有呼吸,可偏偏就是不醒,一时让江小渔有些束手无策。
“送到岛上去吧!”水牛提议道。
眾人面面相覷,还是江小渔咬牙说道:“送回去吧!我自会找江大麻子说情的!”
鱉鰲岛十几年不曾有外人到此,可今天就有了这么一位,还是个平日里没见过的俊俏女娃儿,只是这女娃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不免让来探看的七姑八婆有些失望。
傍晚时分江大麻子也来了,只是看了一眼便將江小渔喊出了屋门。
江大麻子刚喝完酒,满脸满眼通红,瞪大的眼睛好似恶鬼,狠狠道:“快將这女子送出去!留不得!”
江小渔此时也不怕江大麻子,对视道:“送去哪里?”
“隨你!水边、山窝子、芦苇盪里,只要看不见!”江大麻子强忍著火气道。
“扔到黑窟窿吗?”江小渔將那只绣小鞋取出来在江大麻子眼前晃了晃。
“你!”
江大麻子眼睛陡然失去了凶狠,一把夺了过来捏在手中,“小子,就隨你了!日后要是惹出事端”。
江大麻子话没说尽,转儿又说道:“迟早的事!我也是为了岛上数千口子的活计!你也不要怪我!”
说罢,脚步踉蹌而去!
江小渔盯著江大麻子的背影,心中没了怨念,一句“数千口子的活计”,足以抵过万千罪恶。
只是,唉,江小渔也不知道对与错,黑与白了!
默默回屋独坐一角,看著正在给那女子餵水的瞎娘,想要问什么、想要说什么、想要明白什么,都一一咽在了肚子里。
“江大麻子是个好人!”瞎娘放下碗,喃喃了一句。
“嗯!”江小渔纠结中。
“世间万事哪得事事顺意!只要別违了自己的良心就成!”瞎娘劝慰道。
“晓得了,娘!”江小渔忽然开朗,是呀,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就行,管他东南西北风!
“去他娘的吧!”江小渔心中狠狠骂道,不知是骂自己,还是在骂江大麻子。
娘俩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探的人已是夜深,江小渔看著躺在床上的白衣女娃,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但已是生出七八分女人的味道来。
灯下女娃儿兀自不醒,长长的睫毛忽然眨巴了几下,眉头皱成了一团,隨即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囈语来。
瞎娘闻声摸索著抓起女孩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著,嘴里好似哄孩子般唱起了小曲儿,就跟当年哄江小渔一模一样。
慢慢地,女孩紧攥的手也鬆了劲儿,好似回到了亲娘身边,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一切又归与平和。
江小渔看看夜色,想著外头的宴席也该散了,便说去找老魁头出了院子。
果然,宴席散尽,只是那热烈的气息还未散尽。
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勾肩搭背,或吆五喝六,吹著不著边际的天,说著荤素不忌的话,有笑的,有哭的,有沉默不语的,有默默垂泪的,还未饮完的酒就是最好的安慰,一杯泯恩仇,两杯诉衷肠,三杯四杯下了肚子,就好成了一个人。
女人们繫著围裙穿梭其间,收拾著杯碗狼藉,再拣些残羹冷炙,家里娃娃狗儿猫儿的还能对付一顿。一个个手脚麻利,脚下呼呼生风,看见自家男人便去抓一把、挠一下,说上几句狠话,直引得糙汉子们鬨笑打趣。
江小渔边走边看,一幕幕收入眼中,放进心里,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江大麻子,这就是江大麻子要守护的一切!
至於黑白、善恶,谁来评判?不就藏在眼前的欢声笑语里吗?
“去他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