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接过,那滚烫的温度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却又立刻珍惜地捧住。
她有些急切地剥开那层焦黑的外壳,露出里面金红流蜜的薯肉。
可能是太心急,她的指尖被烫得微微一颤。
“哎呀!”栖小萤立刻紧张地抓住母亲的手,用自己的小手包裹住那被烫到的手指。
她嘴里呼呼地吹着气:“疼不疼?妈妈,慢点,慢点。”
母亲看着女儿焦急的小脸,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罕见地漾开了一丝极浅极淡的笑意。
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柔和:“没事、没事。”
然后,她将红薯仔细地吹了吹,整个递到了栖小萤的嘴边。
“”
栖小萤看着递到嘴边的红薯,看着母亲那带着一丝笨拙的期待的眼神,鼻腔猛地一酸,眼前瞬间模糊。
她强忍着几乎要决堤的泪水,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就着母亲的手,将一小块红薯吃进嘴里。
母亲看起来有点期待:“甜吗?”
甜,真甜。
甜得发苦。
甜得让她心碎。
栖小萤用力咀嚼着,咽下,然后抬起脸,努力扯出一个无比灿烂又带着泪光的笑容。
“很甜很甜!妈妈喂的是最甜的!”
说完,她连忙把剩下的烤红薯推回母亲手里,语气轻快地说。
“我吃饱啦,真的饱了!妈妈你吃,你快吃!”
母亲看着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红薯,终于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栖小萤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恨不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温馨总是短暂的。
主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那个怪物含混不清的嚷嚷声,伴随着酒瓶倒地的脆响。
“饭呢?!死哪去了?!老子饿了!”
温馨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母亲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脸上那丝微弱的暖意迅速褪去,变回熟悉的惊恐和麻木,下意识地就要起身。
栖小萤却按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站起身,走到灶房门口,指着主屋桌子上那盘孤零零的,丝毫未动的烤蘑菇,语气平静无波:“在那里。”
那怪物嘟囔着骂了几句,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抓起那盘蘑菇,也顾不上用什么筷子,直接用手抓起就往嘴里塞。
囫囵吞枣般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还满足地打了个难闻的嗝。
栖小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
可是无事发生。
怪物似乎也是吃饱了,甩了甩刚睡醒昏沉的头。
就提起桌边的空酒瓶跑出去打酒了。
那些蘑菇,分明都是栖小萤特地采的剧毒蘑菇。
一般来说,吃两朵就能去在村里开席那种。
可是怪物吃了整整一盘都没事。
等他走后,栖小萤这才皱眉走到床边,看着她刚刚特地在床边撒的钉子。
钉子没有刺穿他的脚掌,而是他直接把钉子给踩烂了。
栖小萤蓦然,陷入了沉思。
这个梦境,终究是基于她潜意识的认知构建的。
栖小萤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有些懊恼,都怪自己把废物想象的太强大了。
在她的认知深处,那个男人是不可战胜的怪物,寻常的陷阱和毒物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要是真的想杀死这个废物。
或许就只能用那把,灶房里那把生锈的柴刀。
那把最终在现实里结束了男人性命的凶器,才是她潜意识里唯一认可的,能够真正杀死他的东西。
这一切终究只是她的猜测。她需要验证。
栖小萤不再犹豫,转身走进昏暗的灶房,从柴堆深处摸出了那把布满暗红锈迹的柴刀。
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栖小萤紧紧握住刀柄,似乎是在熟悉。
接着将柴刀藏在了床底。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和含糊不清的咒骂。
怪物打着浓烈的酒嗝,摇摇晃晃地撞开门,径直扑向那张破床,几乎是瞬间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鼾声。
是令人生厌的一贯作风,在外面喝饱了就回来睡。
栖小萤小时候不止一次想,要是他能直接倒在外面永远别回来该多好。
而怪物睡前,还嘟囔着让母亲准备明天的饭菜,语气理所当然。
栖小萤屏住呼吸,又等待了片刻,直到鼾声变得均匀而沉重。
她这才慢慢的靠近,从床底扒拉出柴刀,双手紧握。
对准床上那颗丑陋狰狞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砍下去!
铛!
一声有些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柴刀仿佛砍在了坚硬的石头上,震得栖小萤虎口发麻。
她定睛一看,怪物的头皮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连油皮都没破!
而怪物,猛地睁开了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恶意的复眼!
“??!”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带着被冒犯的极致愤怒。
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坐起,青黑色的手臂直接朝栖小萤抓来!
速度之快,栖小萤目前羸弱的六岁身体,压根躲不掉。
果然没用!
她自己动手,果然杀不死他!
栖小萤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手中沉重的柴刀朝着灶房的方向奋力掷去。
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嚎叫:
“妈妈!好痛!我好痛啊!”
“他要打死我了!我要死了!”
栖小萤一边哭喊,一边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表演出极致的痛苦与濒死感。“他要打死我了!他要打死我了!呜哇——!”
那怪物显然一愣,动作都顿了一下,他明明还没动手呢!
“闭嘴!我还没开始扇你!”
可栖小萤闻言,嚎得更大声了。
“妈妈!我痛!他下手好重。”
“妈妈,救救我!我真的要被他打死了!”
栖小萤觉得,自己演的有点浮夸了。
但偏偏,母亲本来害怕得一直在灶房低着头。
听到声音,立刻从灶房里冲出来了。
目光灼灼的盯着被拎至半空的栖小萤。
灶房门口,母亲看着地上痛哭打滚的女儿,又看了看落在脚边那把她无比熟悉的,沾染过无数泪水的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