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泊在芦苇荡边缘，青黑色的船蓬沾着细密的雨珠，顺着竹篾的纹路缓缓滑落，滴进泛着涟漪的湖面，晕开一圈圈浅淡的水纹。
岸边的芦苇长得齐腰深，青绿色的芦叶被雨水洗得发亮，风一吹，便簌簌作响，象是谁在轻声呢喃。
沉知言靠在船舱里的梨花木太师椅上，这椅子是他沉家老宅弄的老物件，木质温润，扶手上被岁月磨出了一层淡淡的包浆，触手顺滑。
他身姿慵懒，后背微微靠着椅背，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夹着一颗剥好的花生米，米仁饱满，带着淡淡的米香。
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湖面的浮漂上，那浮漂是用鹅毛杆做的，白色的羽管在水中立着，随着水波轻轻点动。偶尔有雨丝落在他的发梢，带来一丝微凉，他也只是微微偏头，任由那点湿意慢慢消散。
船舱里暖意融融，与外面的烟雨蒙蒙形成了两个世界。角落里的泥炉烧得正旺，暗红色的炭火跳跃着，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声。
炉上搁着一把小巧的紫砂小壶，壶身刻着几株兰草，线条清雅。
此刻壶口正冒着袅袅茶烟，白蒙蒙的雾气氤氲开来，象一层薄纱，缓缓弥漫在船舱里。炭火的微暖混着茶香，将雨丝带来的潮气驱散得干干净净，连呼吸都变得温润起来。
春桃守在炉边，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粗布衣裙，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白淅的手腕。她时不时拿起旁边的瓦罐，给壶里添些井水，井水是早上从井里打来的，带着清冽的纯净。
炭火的温度烤得她脸颊微红，指尖也泛起淡淡的粉红，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看着炉火，偶尔用小铁钳拢一拢炭火，动作轻柔得象是怕惊扰了这船舱里的宁静。
夏荷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桌上铺着一块素色的细棉布，她手里捏着一根银针，线轴上缠着天青色的丝线，正给秋菊的衣裳绣着小兔子。
那兔子绣得栩栩如生，圆溜溜的眼睛用黑色丝线点成，耳朵耷拉着，象是在啃胡萝卜。
她的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都恰到好处，眉眼间满是沉静，连呼吸都放得轻柔，生怕惊扰了手中的针线。偶尔抬头看向秋菊，嘴角会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里满是宠溺。
秋菊则盘腿坐在船坎上，怀里抱着一小碟花生瓜子，碟子里的花生剥了大半，瓜子壳堆在脚边。
她的小嘴巴“咔嚓咔嚓”嚼个不停，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小松鼠。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小小的钓竿，钓竿是沉知言特意为她做的，长度刚好适合她的身高，竿梢系着细细的棉线，鱼钩上孤零零挂着半颗花生，那是她自己剥的，还特意用手指捏了捏，觉得这样更入味。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面的浮漂，圆溜溜的眸子眨都不眨，连嚼东西的动作都放慢了，生怕动静太大惊走了鱼儿。
“先生，鱼儿是不是不爱吃我的花生呀？”秋菊盯着纹丝不动的浮漂，垮着小脸嘟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都等半天了，连个水花也没有。你看你都钓了好几条了，我的浮漂就跟钉在水里一样。”她说着，脚尖轻轻踢了踢船板，钓竿也跟着晃了晃。
沉知言抿了口热茶，清醇的茶香混着雨水的清新在舌尖漫开，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舒服得让人眯起了眼睛。他笑着解释：
“生花生质地硬，味儿淡，大鱼瞧不上这点吃食，小杂鱼又咬不动这硬壳，自然难上钩。”他说着，手腕轻轻一扬，指尖的花生壳被抛进湖里，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就在这时，他钓竿上的浮漂正微微点动了两下，随即稳稳下沉，几乎没入水中。
“有鱼了！”春桃轻声提醒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浮漂。
沉知言顺势提竿，手腕微微用力，钓线绷得笔直，竿梢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条银闪闪的白条鱼被拉出水面，尾巴甩动着溅起细碎的水花，有些水珠落在了秋菊的脸上，凉丝丝的。
春桃连忙起身，伸手稳稳接住，将鱼扔进旁边的木盆里，鱼在盆里“扑腾”了几下，溅起更多水花。
“哇，先生又钓到鱼啦！”秋菊眼睛一亮，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又不甘心地低头看自己的钓竿，“我就不信钓不上来！一定是这条鱼没眼光，不懂我的花生有多香。”她重新挂上一颗花生，还特意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使劲将钓线甩向湖心，溅起一圈大大的涟漪，芦叶上的雨珠也被震得簌簌落下。
夏荷放下针线，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的丝线，笑着打趣：“说不定鱼儿嫌你的花生没味道，要配着先生的茶才肯吃呢。你看先生的茶这么香，连我们都馋了，何况鱼儿。”
春桃给沉知言续上茶，茶汤顺着壶嘴缓缓流出，色泽澄亮，茶香更浓了。她补充道：“要是用酒泡过的熟花生，或许能钓着鲤鱼鲫鱼。
酒香味儿重，能引来大鱼，熟花生也软，鱼儿容易咬。
生花生呀，顶多能引来些小虾米。”她说着，想起以前在家时，父亲就常用酒泡花生钓鱼，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话音刚落，秋菊突然猛地跳起来，手里的钓竿差点掉在地上：“动了动了！我的浮漂动了！”她攥紧钓竿猛地一提，钓线绷得笔直，拉力让她小小的身子晃了一下。可提起来一看，却没看到鱼的影子，只有空空的鱼钩在风中晃荡。
她正沮丧地撅着嘴，准备重新挂鱼饵，却见钓钩上挂着一只青灰色的小虾，正挥舞着小小的钳子挣扎，虾身还沾着点花生碎屑，显然是刚才啃花生时被钩住的。
“是虾！我钓上虾啦！”秋菊喜出望外，举着钓竿给众人看，声音清脆得象银铃，“谁说花生钓不上东西，这不就钓着虾了嘛！还是只这么机灵的虾，肯定是觉得我的花生太香了，忍不住来尝鲜。”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