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的常德,象是一幅被老天爷揉碎了的水墨丹青。
连日来的毛毛细雨,缠缠绵绵落个不停,将洞庭湖畔的天空染成一片温润的青灰,远山隐在朦胧的雾气里,只剩一道淡淡的轮廓,仿佛宣纸上未干的笔触,晕染出无尽的诗意。
沉知言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到自家后院的码头边。
雨丝细密如牛毛,沾在伞面上,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伞骨缓缓滑落,滴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而后汇集成浅浅的水洼,映着天空的颜色。
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来,夹杂着水草和泥土的清香,拂在脸上凉丝丝的,却不刺骨,反倒让人浑身舒爽。
“先生,都妥当了!”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和夏荷、秋菊三人各拎着一个轻巧的包袱,踩着石板路上的水洼快步走来。
春桃手里提着的竹篮格外精致,里面摆着紫砂小壶、白瓷茶杯,还有一袋炒得喷香的花生瓜子,用油纸包着的油炸过的红薯片和腊肉、茼蒿、姜葱等蔬菜,被细心地放在底层;
夏荷肩上挎着一个针线篮,里面放着布料、针线和剪刀;
秋菊最是自在,怀里抱着个小小的竹编食盒,一蹦一跳地跑到沉知言身边,裤脚被雨水打湿了一截也毫不在意,刚站稳就迫不及待地掀开食盒盖子,抓了一把花生往嘴里塞,小嘴巴“咔嚓咔嚓”嚼得清脆。
沉知言回头,目光落在三个丫头身上,见她们都穿了轻便的粗布衣裳,头上裹着素色方巾,便点了点头:“上船吧,风里带着潮气,别站久了着凉。”
码头边的乌篷船收拾得格外雅致,船身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船舱里放着自己那张轻便的梨花木太师椅,铺着厚厚的棉垫,坐上去软乎乎的,旁边是一张小巧的八仙桌。
沉知言收起油纸伞递给春桃,弯腰跳上船,顺势靠坐在太师椅上,身姿舒展,手肘搭在扶手上,手指轻轻叩着椅面,眉眼间满是慵懒的惬意。
他伸手将三个丫头依次拉上船来,夏荷把针线篮放在八仙桌一角,秋菊则直接挨着太师椅坐下,屁股刚沾船板就打开食盒,抓了把瓜子往嘴里塞,还不忘往沉知言手心倒了几颗。
春桃手脚麻利地在船舱角落支起一个小小的泥炉,添上几块银丝炭。
炭火很快就燃了起来,窜起淡淡的红焰,发出“噼啪”的轻响,细碎的火星偶尔溅起,又迅速湮灭在湿润的空气里。暖意顺着泥炉慢慢弥漫开来,将船舱里的潮气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从竹篮里取出紫砂小壶,往里面添了些家里打上船,清冽的井水,又捏了一撮新炒的君山银针投进去,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嫩绿的芽叶浮浮沉沉。
小壶架在泥炉上,不多时便冒出袅袅茶烟,白蒙蒙的雾气顺着壶嘴蜿蜒升起,混着炭火的微暖,在船舱里氤氲开来,带着一股清鲜的茶香,沁人心脾。
“坐稳了,今天咱们往柳叶湖方向去。”沉知言抬手轻轻一推船舷,乌篷船便顺着缓流的江水,缓缓驶离了码头。
夏荷伸手拉上船蓬,油布挡住了斜飘的雨丝,只留下前方一个开口,刚好能望见远处的烟雨湖景。
细密的雨丝打在油布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象是春蚕在啃食桑叶,温柔而有节奏。
船舱里暖意融融,炭火的温度烤得人浑身舒坦,春桃守在炉边,双手拢在火边烘着,指尖被烤得泛起淡淡的粉红。
她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炭火,动作轻柔,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专注而温柔。
秋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歪着小脑袋打量沉知言,小嘴巴叭叭个不停:
“先生,你看这茶烟飘得跟天上的雾似的,是不是鱼儿也闻到香味,要游过来喝茶呀?”她说着,抓起一颗瓜子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时带着含糊的脆响。
沉知言靠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听着雨声,闻言轻笑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说不定呢,这银针可是雨前采的好茶,鱼儿要是有口福,喝上一口也算是享了清福。”
他悠闲的撑着船,根本不在意鱼会不会来,空间里的物资堆得满满当当,米面粮油、肉蛋果蔬应有尽有,就连秋菊爱吃的蜜饯、糖果,春桃要用的布料,都囤了足足几大堆,哪里真用得着靠打鱼谋生?撑船出来钓鱼,只是自己享受钓鱼佬的生活,
现在的洞庭湖还没有经过围湖造田、工业污水污染,断子绝孙网和电打鱼的肆虐,现在的洞庭湖里的鱼资源,丰富的密密麻麻,随手撒几网,起码都有几十斤的鱼获,这种环境下钓鱼,这不比后世那些钓鱼佬爽多了啊。
“那我得给鱼儿留点儿!”秋菊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春桃刚倒好的茶杯,被春桃轻轻拍了下手背:“傻丫头,鱼儿喝不惯热茶,小心烫着它们。”
秋菊吐了吐舌头,转而抓起一把瓜子,一颗一颗往水里扔,嘴里还念念有词:
“给你们吃瓜子,这可是炒得最香的,你们吃饱了就陪我玩呀,别躲在水里不出来。”她扔得认真,小身子往前探着,差点栽出船外,沉知言伸手揽了她一把,无奈地笑道:“慢着点,小心掉下去给鱼儿当玩伴。”
“才不怕呢!”秋菊梗着小脖子,“先生会救我的,而且我还会游泳,说不定能跟鱼儿比赛呢!”她说着,又往水里扔了几颗花生,然后趴在船舷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往水里看,“怎么还不来呀?是不是瓜子不够香?”
夏荷坐在八仙桌旁,拿起一块素色粗布,穿针引线,开始缝补起之前磨破的衣角。
针线穿过布料,发出“嗤啦嗤啦”的轻响,与雨声、炭火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安宁。
她听着秋菊的话,忍不住笑了,针脚微微一顿,抬头说道:“你扔的瓜子都沉底了,鱼儿哪能那么快找到?再说了,它们说不定正躲在水草里看你热闹呢。”
“啊?那我得喊它们出来!”秋菊说着,清了清嗓子,对着湖面喊道:
“鱼儿鱼儿快出来,有花生有好茶,还有我这个好朋友陪你们玩呀!”她的声音清脆,在烟雨朦胧的湖面上荡开,引来几只水鸟,扑腾着翅膀从船上空飞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