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里的柴火越烧越旺,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把廊下的一方小天地烘得暖意融融。
松枝燃烧时特有的清香,混合着雪后清冽的空气和烤红薯的甜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让人浑身都松快起来。
沉知言坐在竹椅上,手里端着粗陶碗,慢悠悠地喝着芝麻豆子茶。
姜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熨帖得让人舒服。他打牌向来不紧不慢,不追求输赢,更享受这种轻松惬意的氛围。
对面的秋菊则完全相反,小脑袋埋得低低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牌,时不时抬头瞟一眼桌上的牌面,小脸绷得紧紧的,象是在应对什么大事。
“碰!”夏荷眼疾手快,捡起春桃打出的一张“三条”,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大姐,这张牌我可等好久了。”
春桃假装懊恼地拍了下桌子,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这手也太快了!我本来想凑个顺子,这下好了,又得重新排了。”她手里还拿着半块烤红薯,红薯烤得流油,外皮焦脆,里面的果肉金黄软糯,她咬了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连忙用手背擦了擦。
“打牌嘛,讲究的就是眼明手快。”夏荷笑着把牌码好,又摸了一张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看这把我能胡。”
“别得意太早!”秋菊抬起头,小脸上满是不服气,“我手里的牌也不差呢!”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牌,忽然摸到一张好牌,忍不住抿嘴偷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沉知言看着秋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秋菊,是不是摸到好牌了?偷偷乐什么呢?”
“没有没有!”秋菊连忙把牌捂住,笑得眉眼弯弯,“先生别猜了,快出牌呀。”
几人说说笑笑地打着牌,话题也渐渐散开。春桃想起年前打鱼的趣事,说道:“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跟着先生去湖里打鱼,那天也是下着小雪,湖面刚结冰,先生带着我们凿冰钓鱼,钓了好久,才钓了一条大鲤鱼,这大雪天的吃鱼火锅最好了。”
“我记得!”秋菊立刻接话,“那天我还掉进雪堆里了,先生把我拉起来,身上全是雪,冻得我直打哆嗦,可看到钓上来的鱼,我又高兴得忘了冷。”
夏荷笑着说:“你呀,就知道玩。不过去年的那条大鲤鱼确实肥,红烧鲫鱼配着米饭,我吃了两大碗。”她顿了顿,看向沉知言,“先生,等雪化了,湖面开了,我们还去打鱼吗?”
“当然去。”沉知言摸了一张牌,指尖触到温热的牌面,心里一片踏实,
“不过不急,等倒春寒过去,天气暖和了再去。
现在正好歇冬养肉,好好歇歇,养足精神。”他说着,目光扫过房梁上挂着的腊肉、腊鱼,还有墙角堆着的红薯、米缸,
“咱们家里的物资充足,米够吃半年,腊肉腊鱼、鱼干、坛子菜也都备得足足的,并不用急着出去挣钱。”
提到物资,春桃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还是先生想得周到。年前您说我们家要多囤粮,我还想着会不会太多了,现在看来,真是太对了。
你看这都快开春了,还大雪封门,出去也打不了鱼,要是没囤粮,可就麻烦了。”
“是啊。”夏荷深有感触地说,“以前在柳叶滩,遇到这样的天气,家里早就慌了。
湖面冻住了,打不了鱼,米缸见底,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顿饱饭都要算计着吃。
遇上土匪、兵匪上门劫掠,更是雪上加霜。哪象现在,能安安稳稳地围炉烤火、打牌喝茶。”
秋菊捧着自己的牌,小声说道:“我也记得,以前冬天好冷,没有厚棉袄穿,只能缩在角落里发抖,也没有好吃的,只能吃稀粥和咸菜。
现在真好,有火烤,有好茶喝,还有红薯、米糕吃。”
沉知言听着她们的话,心里也有些感慨。
乱世刚定,大家刚从苦难里走出来,对安稳的日子格外珍惜。
他之所以囤了这么多物资,就是因为经历过乱世的残酷,知道粮食和安稳的可贵。
他的静止空间里,物资堆积如山,新鲜的蔬菜、肉类、药品应有尽有,但他从来只从库房里“正常”取用,不露出半点破绽。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和觊觎,只想安安稳稳地守护着这小家,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这世道安定了,比什么都强。”沉知言轻声说道,“咱们现在的日子,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等开春了,咱们可以在院子里种点蔬菜,再养几头猪,交给你们打理,咱家啊,这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
“好呀好呀!”秋菊兴奋地拍手,“我要种白菜、箩卜,还要种辣椒,辣椒炒菜最香了!”
“我来养猪!”春桃说道,“我以前在家养过猪,知道怎么喂。”
夏荷笑着说:“那我就负责做饭、洗衣,把蔬菜和猪肉做成好吃的,让先生和姐妹都吃得饱饱的。”
几人说着未来的规划,脸上都带着憧憬的笑容。火塘里的柴火偶尔爆开一声“噼啪”响,火星溅起,又很快落下。廊外的风雪依旧,风雪拍打在院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象是在诉说着冬日的凛冽。但廊内的暖意、茶香、笑语,却将这份凛冽隔绝在外,构成了一幅温暖而安宁的画面。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隐约的咳嗽声,夹杂着几声模糊的说话声,在寂静的雪天里格外清淅。
“是谁啊?这么大的雪,还在外边?”夏荷停下出牌的手,疑惑地望向院门。
沉知言也皱了皱眉,侧耳倾听。咳嗽声越来越近,还有沉重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象是有人在往这边来。”他说道。这大雪封门的日子,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出门?又是来做什么的?
春桃放下手里的红薯,站起身:“我去看看?”
“不用。”沉知言抬手阻止了她,“再等等,看看是谁。”他心里有些猜测,这渔村刚立,渔民们上岸没几个月,家家户户刚站稳脚跟,大多家底薄弱,遇上这样的倒春寒,怕是有不少人家会遇到难处。
他不怕别人求助,就怕遇到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人,到时候帮人还帮出麻烦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院门外。接着,传来一阵尤豫的敲门声,“咚咚咚”,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急切。
“有人在家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和疲惫,“沉牙子,是我,赵桂兰。”
沉知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认得赵桂兰,是村尾的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男人刚把村里的房子建好,在岸上安了家,去年冬天打鱼时,一去再也没回了,估计已经凶多吉少,现在国家刚解放,家家户户的日子本就艰难,没想到这场倒春寒,竟让她冒着大雪上了门。
“先生,是赵婶子。”春桃说道,脸上满是同情,“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
沉知言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压下心里的思绪。
赵桂兰的情况他知道,孤儿寡母确实可怜,可村里困难的人家不止她一家,今天开了头,明天张家、王家说不定就会踩着雪来敲门,他的物资再多,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更怕惯出“等靠要”的惰性。
“先生,要不要开门?”秋菊看着院门外,小声问道。她能听到门外还有孩子的哭闹声,那哭声嘶哑,让人听着心里发紧。
沉知言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站起身:“开门吧。这么大的雪,让她进来烤烤火,不然孩子该冻坏了。”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帮急不帮穷,他可以帮赵桂兰渡过关口,不能替她过日子。
春桃快步走到院门边,拉开了插销。门刚打开一条缝,冷风就裹挟着雪沫子灌了进来,让廊下的火苗猛地晃动了一下。
门外站着的正是赵桂兰,她裹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头发上落满了雪,冻得发紫的脸上满是焦灼,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手里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两个孩子都冻得瑟瑟发抖,小脸蛋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饿”。
“沉牙子,求你帮帮我!”赵桂兰一看到沉知言,眼泪就掉了下来,急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