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出栏里，不仅记着互助组公积金、农具购置、三个丫头的生活费，甚至还有“帮张老爹修船（无偿）”“送王大嫂子子就医（垫付药费5000元）”的备注。
刘建国越看眉头越舒展，他把帐本递给身边的组员，又传给围观的村民：“大家都看看！知言的帐本记得清清楚楚，收入全是靠捕鱼、帮工换来的，还经常无偿帮衬邻里，光洋是解放前的合法所得，物资都是公平交易来的！什么藏私囤货，纯属无稽之谈！”
村民们传阅着帐本，议论声彻底变了调：
“我的天，知言兄弟还帮王大嫂子垫付药费了？这事我都不知道！”
“解放前的光洋换物资，合规合法，人家没半点问题！”
“王桂香就是嫉妒疯了！抢孩子糖还踩人，居然还造谣！”
李二柱和王桂香看着帐本，听着村民的议论，脸涨得象猪肝色，头埋得越来越低。
王桂香的哭声戛然而止，手指绞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帐本上的每一笔记录，村民的每一句指责，都象耳光一样抽在她脸上，让她哑口无言。
刘建国把帐本还给沉知言，转头看向李二柱夫妇，语气严厉得象淬了冰：
“李二柱，桂香！人证、物证都在，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抢孩子的糖，踩孩子的手，还造谣生事，破坏邻里和睦，抹黑互助组的风气，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李二柱还想开口，被刘建国一眼瞪回去：“闭嘴！我知道你们刚上岸日子不好过，但日子是靠自己干出来的，不是靠抢、靠闹、靠造谣！
沉牙子家的日子，是他起早贪黑、风里来浪里去挣来的，他还无偿帮衬别人，你们不学着点，反而嫉妒生事，丢不丢人！”
“现在，给秋菊道歉！把弄脏的糖加倍赔回来！再写一份检讨，明天在互助组大会上念！”刘建国的声音掷地有声，“要是不照做，就按互助组的规矩处理——再通报批评！以后谁要是再敢这么闹，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王桂香知道再也躲不过去，拉着小宝磨磨蹭蹭走到秋菊面前，声音细若蚊蚋：“秋菊……对不住，婶子不该踩你的手，不该让小宝抢你的糖……”
小宝也被娘拽着，不情不愿地嘟囔：“秋菊……对不起……”
沉知言看着秋菊，轻声问：“秋菊，原谅王婶子和小宝吗？”
秋菊攥着夏荷捡回来的糖，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原谅……”
刘建国这才缓和了语气，对沉知言说：“知言，今天这事你护着孩子没错，但动手终究不妥。
以后再有矛盾，先找我或者互助组调解，别冲动，咱们既要守理，也要守规矩。”
沉知言点头：“刘组长说得是，我记下了。但我也有个底线，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我家的人，不管是谁，我绝不会客气。”
刘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护着自家人是应该的，这个底线没问题。”他又转向村民们，提高了声音，
“大家都是刚上岸的渔民，互助组就是要互帮互助、抱团取暖，不是互相猜忌、争抢内耗！
以后谁家有难处，跟我或者互助组说，咱们一起想办法；谁要是敢搞歪门邪道、欺负人，互助组绝对不答应！”
村民们纷纷点头叫好，议论着散去。李二柱夫妇耷拉着脑袋，回家拿了两斤桂花糖赔给秋菊，灰溜溜地回了家。
院子里还留着零星的糖纸和泥印，秋菊却已经不哭了，正被夏荷拉着看手心的红痕。
沉知言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转身看向三个丫头。
春桃还在气鼓鼓地用扫帚清扫地上的泥印，夏荷蹲在秋菊身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揉着手腕，秋菊则低着头，小声书着新赔来的桂花糖，小眉头还微蹙着。
“春桃、夏荷、秋菊，都过来。”沉知言坐在院角的青石板墩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三个丫头挨挨挤挤地坐下，春桃先忍不住开口，语气里还带着火：“先生，王桂香太过分了！明明是她家不对，还倒打一耙！”
夏荷也跟着点头：“就是！以后她们再敢来抢东西，我就跟她们拼了！”
秋菊攥着糖，小声说：“先生……我手腕还有点疼……”
沉知言摸了摸她们的头，刚才面对李二柱夫妇时的冷硬气场，此刻全化作了柔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天这事，你们做得都好。春桃护着秋菊，夏荷帮着捡糖，秋菊也懂事，没跟她们胡搅蛮缠。”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沉：“但我要教你们一句话——咱们家，不惹事，但绝不怕事。”
“先生，可我们是女孩子，要是打不过他们怎么办？”秋菊仰着小脸，眼里还带着点怯意。
沉知言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护犊的温柔：“打不过就跑，跑回来找我。
咱们家光明正大过日子，不偷不抢，不欠别人一分一毫，腰杆就得挺直了。
别人要是好好待我们，我们也拿出真心；
但要是象今天这样，上门抢东西、欺负人，那咱们也不用客气，该反击就得反击。”
他看向春桃，语气温和却有力：“春桃，你是姐姐，遇事要冷静，但不能怂。
以后再有人敢动手欺负你和妹妹们，该骂就骂，女孩子对外泼辣点没事，该还手就还手——女孩子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又看向夏荷：“夏荷，你手脚麻利，护着秋菊的同时，也得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吃亏。”
夏荷咬了咬唇，有些尤豫：“那……那要是还手了，互助组会不会说我们？”
“规矩是约束坏人的，不是绑着好人受欺负的。”沉知言笑了笑，“今天刘组长也说了，护着自家人是应该的。
只要我们占着理，不主动挑事，就算真动了手，互助组也会公道处理。
你看今天，李二柱他们理亏，最后还不是乖乖道歉赔糖？”
他拿起桌上的桂花糖，给每个丫头分了一大把：“咱们家的日子，是靠一桨一橹、一网一绳挣来的，不是靠忍气吞声换来的。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记住：不主动找事，是我们的修养；但绝不怕事，是我们的底线。”
“没人找事，咱们就安安稳稳过日子，蒸米糕、炸红薯片、酿甜酒，把小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要是有人敢上门找事，你们就挺直腰杆，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秋菊把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驱散了手腕的痛感，她用力点头：“先生，我记住了！以后谁再抢我的糖，我不光会哭，还要把他的手推开！”
春桃和夏荷也重重点头，脸上的顾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
沉知言看着她们，心里暖意融融。他知道，在这个刚建国、人心尚不安定的年代，在湘省这片民风淳朴却也彪悍的土地上，光靠忍让换不来真正的安宁。
唯有自己硬气，护得住身边的人，才能把日子过得踏实。
“好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沉知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春桃，去把缸里的糯米捞出来，今天咱们吃柴火糯米饭，再抄一盘小炒肉和煎几条鲫鱼；
夏荷，你带秋菊把新糖收进陶罐里，想吃就吃，不用省着——年前我还藏了一些水果糖，今天让咱们家的丫头，敞开了吃！”
“好耶！”三个丫头欢呼着散开，刚才的不愉快被这一声“敞开了吃”瞬间冲得无影无踪。
春桃在厨房忙碌起来，淘米的水声、柴火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夏荷拉着秋菊，把桂花糖一颗颗放进青瓷罐里，罐口很快就溢满了甜香；沉知言则坐在门廊处，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眼神平静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