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雪停了。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凌碴子,踩上去“咔嚓”作响,寒气通过鞋底往骨子里钻。
沉知言早早起身,穿上厚实的棉袄,外面套了件防水的蓑衣,斗笠檐压得很低,能挡住刺骨的湖风。
他的蓑衣内侧缝了个暗袋,手一探,就能把空间里那些白花花的光洋光明正大的拿出来。
春桃已经煮好了热腾腾的红薯粥,还打包了两个饭团子,塞进沉知言的行囊:
“先生,路上记得趁热吃,别冻着了。”夏荷和秋菊也站在门口相送,眼神里满是关切。
“放心吧,我买完东西就回来。”沉知言笑了笑,接过行囊,撑着乌篷船缓缓驶出码头。
船浆划下去,冰凌子“咔嚓”一声碎在船帮上,溅起的水珠落在裤脚,很快就凝成了薄冰。
他熟门熟路地朝着芦苇荡后的露水集而去。那是渔户和山民自发凑的早集,太阳一出来就散,这里远离集镇的管控,少有人认纸币,大家都认光洋这种硬通货,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湖面雾气氤氲,芦苇荡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偶尔有几只水鸟惊起,划破宁静的湖面。
半个时辰后,乌篷船靠在了一处隐蔽的浅滩,沉知言收好船浆,拎着空麻袋,朝着不远处的草棚区走去。
集上的摊位都缩在简陋的草棚下,摊主们裹紧了衣物,嘴里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冷空气中。
竹框里摆着腊青鱼、干菱角、藕粉圆子,还有些山民带来的野果和药材,吆喝声裹着湿冷的寒气,此起彼伏:“干藕粉换籼米!三斤换一升!”
“腊鱼干嘞!咸香入味,换票子换粮食都成!”
沉知言一路看着各个摊位上的东西,没有停留,只到看到最偏僻的一个草棚里,那里坐着个卖山货的老汉,正拿稻草捆着腊野猪肉,指缝里沾着湖泥,冻得通红。
那野猪肉的肉皮油亮,显然是盐腌日晒了半个月的好货,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咸香。
沉知言拿起一块腊野猪肉,指尖蹭过油光的肉皮,手感紧实,没有一点水分。他压低声音问:“老伯,这肉看着亮堂,用光洋算的话,多少钱一斤?”
老汉抬眼警剔地扫了扫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攥着稻草往袖筒里藏了藏,声音有些发颤:“你这是……真有光洋?1个光洋换四斤,不掺水不掺骨头,这是我守了三天才打着的野猪,纯野货!”
沉知言从暗袋里夹出1个光洋,用稻草遮着悄悄往老汉手里塞,又摸出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往老汉脚边的竹框里放——筐里蹲着个穿棉袄的小伢,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嘴角还挂着口水。“你这摊位上的肉,我全要了,看着约莫三十斤,给你七个半光洋,再饶我一篮干菇,行不?”
老汉攥着光洋的指节都发白了,反复摩挲着银面,确认是真货后,赶紧点头:“行!干菇给你装满满一篮!”说着就麻利地往麻袋里塞肉,动作快得生怕沉知言反悔。
沉知言接过沉甸甸的麻袋,没急着往船上带,只笑着说:“我先放船上去,回头再来找你打听买油的地方。”
他拎着麻袋往芦苇荡深处的乌篷船走,确认四周没人后,快速掀开船蓬一角,手一沉,麻袋就悄无声息地进了空间——船艄的空麻袋依旧堆得整整齐齐,看着跟没装东西一样,丝毫不会引人怀疑。
回到草棚,沉知言又摸出三块光洋,递给老汉:“老伯,你说的老陈家,在哪边?我听说1个光洋能换六斤菜籽油,我要五十斤。”
老汉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跟我来!他信我,绝对不会坑你!”说着就领着沉知言往芦苇荡深处走去。
老陈家的土坯房藏在芦苇荡后头,院坝里摆着两口大陶缸,菜籽油的清香味混着湖泥的湿气飘出来,格外诱人。
老陈是个络腮胡汉子,皮肤黝黑,见老汉领着沉知言过来,搓着手迎了出来,目光落在沉知言手里的光洋上,眼睛亮得象湖面上的星星:“五十斤油,八个光洋,我再饶你四斤,凑够五十四斤!绝对是纯菜籽油,没有掺半点水!”
他刚要掀缸盖,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村民挎着竹篮、扛着麻袋涌了进来:
“老陈!听说有人用光洋收东西?”为首的是个穿蓝布棉袄的汉子,手里拎着一串腊青鱼,鱼干上还挂着芦苇穗,看着风干得十分到位:
“这位兄弟,我这腊青鱼晒了一个月,咸香透骨,1个光洋换五斤,你要不?”
“还有我的干笋!”一个老婆婆挤进来,竹篮里的干笋切得匀匀的,看着就干爽,
“1个光洋换八斤,晒得干透,泡发了炖肉最香!”
“我家有藕粉圆子!”一个年轻媳妇抱着陶罐挤到前面,脸上带着急切,
“纯藕粉做的,没掺一点面粉,1个光洋换六斤,过年煮着吃甜糯得很!”
转眼间,院坝里就围了七八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家的土特产,眼神里满是期待。
沉知言心里暗喜,脸上却故作迟疑:“各位乡亲,我是帮下游亲戚代收的,要的确实多,但得先把东西堆船上,不然没地方放。”
“那我帮你扛过去!”拎腊青鱼的汉子主动请缨,老陈也跟着附和:“我这院坝小,堆不下这么多东西,咱们去船边称,方便得很!”
沉知言顺水推舟:“好嘞!麻烦各位乡亲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船边走去,沉知言故意走在最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绕到船的另一侧——那里是芦苇荡的死角,没人能看见。
等村民们把腊鱼、干笋、藕粉圆子往船艄一放,
结算了一批后,沉知言就笑着说:“大家先排队称重,我去船尾解个手,免得等会儿眈误事,大家稍等一下。”
等他走出来,船上已经堆满了麻袋,后面的村民们还在围着老陈叽叽喳喳地排队,。
“兄弟,你这船看着不大,倒挺能装!”有村民好奇地拍了拍船帮,眼里满是疑惑。
沉知言笑着拍了拍蓑衣:“渔户的船,底下都垫了空筐,专门用来藏货的,看着小,实则能装不少东西!”他从暗袋里摸出一摞光洋,白花花的银面在雪光下晃眼,“老陈哥,麻烦你帮我记着数,称完了我挨个给光洋。”
老陈乐滋滋地应着,拿起木秤开始称鱼、舀油,村民们排着队递上物资,脸上都带着喜色。
一个小时下来,沉知言收了三十斤腊青鱼、二十斤干笋、十五斤藕粉圆子、五十四斤菜籽油,还顺带收了十斤干菱角、五斤桂花糖,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三十一个光洋。
船上的物资堆得越来越满,看着这满满当当的收获,沉知言心里格外踏实。
就在他结算最后一个村民的干豆角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老乡们,供销社的平价粮到了!要不要去换?”
是供销社红袖章的声音!院坝里的村民瞬间安静下来,手里的土特产都下意识地往身后藏——私下用光洋交易,要是被查到,不仅东西会被没收,还可能被罚款,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老陈脸色一变,赶紧压低声音:“老弟,快把光洋收起来!红袖章的来了!”
沉知言也不含糊,迅速把剩下的光洋塞进暗袋,拎起两个刚付完钱的两个麻袋往肩上一扛:“多谢各位乡亲,我先回了,改天有需要再来找大家!”说着就快步跳上船,摇起橹往芦苇荡深处钻。
巡查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知言的橹摇得飞快,乌篷船像离弦的箭一样划破湖面上的凌碴子,“咔嚓”声此起彼伏。他不敢有丝毫停留,一路疾驰,很快就把巡查员的脚步声远远甩在了身后。
驶出芦苇荡,沉知言抹了把额角的汗,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方向,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一趟露水集之行,不仅收获了满满当当的物资,还避开了巡查员的追查,真是又刺激又过瘾。
他调整橹的方向,朝着湖下游方向继续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