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皇城朱雀门外。
“老哥，我再劝你一遍，咱们可以等驸马回来再议此事，你现在若是敲了这登闻鼓，可就真没有回头路了。”高湛眼神凝重看着眼前何壮，拉住他手臂劝慰道。
何壮咧嘴一笑露出干裂的嘴唇，满是血丝的眼中有一种决绝。
“这一路上多亏你了，谢谢！不过某自己的事却是不想给他人添麻烦，如果能活着从里边走出，定会亲自拜谢驸马，这份恩情永世不忘。”何壮挣脱开高湛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到登闻鼓前。
巍峨的皇城充满肃穆与冰冷，百丈高的城墙下何壮就犹如那风中残烛，一步一步的却怎么也吹不灭。
“杏儿，爹来了，来给你讨公道来了，这一路好远，爹可算是找到这面鼓。爹想你了！”何壮喃喃自语间拿起登闻鼓的鼓槌。
“让开！皇家重地禁止闯入！”登闻鼓附近侍卫看到后立马跑上前作势要拉开何壮。
“你不要命了，这鼓多少年没被敲响，你知道敲登闻鼓意味着什么吗？快把鼓槌给我。”很快附近侍卫都集合过来。
何壮被拉扯间找准机会抽出一名侍卫的唐刀，开始左右挥舞，一众侍卫见状立马散开，把何壮围起来。
“老哥！你这身子骨就算敲了登闻鼓也承受不住！某劝你乖乖听话，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侍卫统领牛二开口劝解道。
“我女儿被人虐待致死！我申冤无门，今日就是死，也要告这御状！让陛下给我做主！”何壮一手持刀，一手鼓槌，不顾侍卫惊惧眼神，走到登闻鼓前。
“咚——！”
鼓声似雷鸣！又像绝望中的呜咽，瞬间响彻皇宫，打破了那原有寂静！
“咚——！”“咚——！”“咚——！”
又是三声！
牛二不知在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他敲完登闻鼓后神色一凛，上前肃然道：“登闻鼓既响，依制，随某来谒见御史。”。
太极殿内，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忽然如雷声般的鼓声在皇宫回响，声音震耳欲聋。
李世民表情一愣，立马转头向王善道：“何人告御状！这登闻鼓自朕登位以来还是第一次被敲响！去看看！”
“老奴遵旨。”王善正对着李世民慢慢后退道太极殿门口，转身朝着登闻鼓方向小跑而去。
今日在御史台值班刘洎此刻也被登闻鼓声惊到。
这御史台值班就是为了登闻鼓准备，可自李世民继位，今日确是第一回被敲响，刘洎露出一抹凝重，起身来到御史台前等著击鼓之人。
牛二很快带何壮来到御史台前，看到是刘洎在值班，上前弯腰行礼道：“刘御史，击鼓之人已带来。”
“嗯！”刘洎挽著袖子把手放在胸前，一身官袍不怒自威，眼神看着身形单薄的何壮道。
“挝登闻鼓，情实，则受理；不实，杖八十。你，可愿受此刑？”
何壮听到刘洎话后，两步走到一众侍卫身前，目光灼灼看着刘洎，随后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待抬头时，众人都见其额头上血珠萦绕，顺着脸颊缓慢流下。
“小人愿挨！”
刘洎见状对牛二开口道：“去把刑具搬来。”
“是！刘御史！”牛二说罢带着几个侍卫走了。
不过一会牛二便带着两根全是刺的刑杖回来。
何壮自始至终没回头看牛二一眼，他主动趴在地上，从怀里拿出掏出一块破布包，紧紧搂在胸前。
“行刑！”刘洎大手一挥袖袍说道。
刑杖打在何壮身上，“噗噗”声在御史台前回荡。
牛二看着手下一仗一仗的敲下去，不过几下鲜血就浸染了单薄的裤子，屁股上早已是皮开肉绽，血腥味犹如潮水般弥漫开来。
不忍的牛二从一旁树下捡来一块木头塞在何壮嘴里。待他递过去时，见何壮嘴唇早已咬烂。
周围的侍卫从最初的冷漠，到不忍直视，直到最后眼神全都是钦佩与同情。
“陛下！那人已经承受完八十杖了，老奴现在让刘大人带他过来吗？”王善站在李世民面前弯腰问道。
“带过来！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冤情，竟愿承受这八十杖之刑。”李世民在皇位上起身，站在镜子前仔细打理了一番龙袍，随后郑重的来到开早朝太极殿外殿。
牛二是第一次来到这太极殿上，但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他害怕何壮坚持不到面圣。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目视殿外，何壮被侍卫像破口袋一样，一路血迹拖到太极殿中。
“下跪何人？有何冤情，不惜受此重刑！”
何壮四肢着地，却抬起头来声音嘶哑开口说道。
“陛下草民何壮，河北道堂阳县人士。草民女儿名叫杏儿，今年十二岁。她娘去世早，五六岁就能帮家里干活，做饭、洗衣。七岁时就会缝补衣裳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何壮突然画风一转道。
“今逢河北道大旱，草民家中颗粒无收，但家中有幼子，那日京城牙行掌柜来买丫鬟，杏儿为了家里，就把自己卖给他们了，可就是如此才堪堪换来两贯钱！她才十二岁”
“草民原本以为她到了京城最起码能吃饱饭，可没想到不过月余回来的却是尸体！”
何壮说到这，用尽全力一只手支撑起上半身身体，另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把胸前破布包打开。
太极殿内一众眼神都汇聚在破布包上，何壮一层一层揭开，最后竟是一件少女衣物，可还不等众人反应，何壮用尽浑身力气，把衣物在太极殿中扔起，随着衣物飘落，众人看到了那衣物上沾满了一道道血痕，脖颈、后背、腰间、双臂，血迹牢牢的印在上边。
“陛下！草民不要钱！不要粮！草民只要自己的女儿！他们打我八十杖！我不怕！他们羞辱我！我也不怕！我就想问一句，这大唐的律法，管不管得了权贵之人？！这朗朗乾坤，找不找的回我的杏儿？！”
李世民的表情从威严又到凝重，直到最后眉毛狠狠地扭在一起。他的目光从何壮血肉模糊的身躯上，再到殿内落下那件刺眼的少女衣裳。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皇帝，也是一个父亲。
“查！给朕查！”
震怒声回响在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