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亦是如此,提着裙摆就便要下跪,若说二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大概就是夫人失踪的那些时日说起。
那是她终日忧心,六神无主,若不是常武在一旁宽慰,她还不知自己会如何。
夫人于她,更象是自己深陷泥泞时,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进来。
不仅将她拉起,更为她换了身崭新的衣裙,让她重新立在阳光之下。
怜儿双眼泛红:“夫人,婢子并不是有心想要瞒着您,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您说……”
纪姝摇摇头,她并不在乎这些,好歹主仆一场,她若是过得好,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她长叹一口气:“你们啊,你们成婚后,若是能将这铺子继续发扬光大,不管我去到哪里,怜儿,这手艺你就算没白学。”
怜儿猛地抬头,她向来心思敏感,骤然听到这句话“不管去哪里”
急忙问道:“夫人,您是要出远门吗?”
春枝在一旁道:“如今屋子里都没外人,夫人您就跟怜儿交个底吧,免得她胡思乱想。”
纪姝神色温和,看着怜儿与常武:“常武,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好几年了吧,这铺子我想了想,就不必取名叫秋意浓了,就送给你们当做新婚贺礼。”
“其中的香熏、香膏怜儿已经会做,交给你们我也放心。”
怜儿不解:“夫人,这…”
“我准备带着枝儿离开了。”
“什么?”怜儿与常武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意外。
怜儿急切追问:“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侯爷待您这般好。”
“怜儿,其中的缘由我不便细说,今日我唤你俩前来,一是将你许配给常武,二是将铺子赠予你们,三是万一我将来走后,他追问起来,你们也好知道如何应对。”
怜儿看着夫人倔强的侧脸,心中渐渐明了,只要是夫人决定的事情,不管是谁都劝不动半分。
鼻尖顿时酸涩,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但总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
下午,纪姝将一应琐事交代了下去。
这些事情并非一日可成,甚至算起来,短则半月,长则要一月有馀。
想到还要与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她侧躺在小榻上便觉得心烦意乱,这几日心中总觉得闷闷的。
也说不上什么缘由,只是格外容易心烦意乱。
春枝说,可能入了秋,人易燥。
手边的话本子搁在桌边,她眼神怔怔地看着屏风上的纹路,裴砚之进来时便是这般情形。
刚进来时,屋内没有声音,就连长时间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头,此时也不见身影。
他本以为她出去了,没想到她竟躲在里面偷懒歇息。
纪姝早已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葱白的指尖暗暗掐了掐手心,他的脚步声自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听到了。
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思应付他。
裴砚之见她不搭理自己,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将腿上的靴子脱下,就这么贴着她躺了上去。
纪姝身子一僵,那灼热的气息就拂在身后,哪怕此刻想要装睡也是不可能的了。
裴砚之见她眼睫轻颤,轻笑了两声,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问道:“这几日没出门?”
他知道她的铺子临近开业,本该忙起来才是。
纪姝挪开他的手,裴砚之闻言也只是眉头轻挑,她道:“难为侯爷还记得妾身的事。”
听她话里的阴阳怪气,裴砚之将她身子转过来,垂眸看向她。
“这几日你应当听说了,谢天子驾崩,宋太后有意掣肘燕州,故而这些时日没有回府。”
他话锋一转,声音低了些:“但是你让人送过来的吃食,被褥我都有好好用了,你不知道军营中那些将领有多羡慕孤。”
见她始终蹙着眉头,他停顿片刻,正欲亲吻她时。
纪姝推开他问道:“侯爷是要出征了?”
裴砚之叹了口气,闻着她身上的香味,道:“是啊,我可能要食言了。”
纪姝撑起身子看向他,心下一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侯爷,这是何意?”
裴砚之干脆也坐了起来,掰过她的身子,语气坚定且郑重:“我之前说过的一年之期,姝儿,我后悔了!”
“如今战事在即,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或是一年,或是三载,我不想你不在我身边。”
她心性坚韧,寻常的宅邸困不住她,如今好不容易能窥探出她对自己的情谊,此时开口正是时机。
若是纪姝没有在书房外听到他那番话,或许真的会内心动摇一下,毕竟世道纷乱,说不好什么时候会丢了性命。
可如今,她嘲讽一笑,内心深处的寒意直击心口,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门外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有多可怕。
此时,他在自己面前伏低放软话,不过是为了将她困在自己身边,若有朝一日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而他必然不会将她放在这世上,只怕是他人还没死,她就已然丢了性命,如同顾氏那般。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而对于裴行简来说,没有了她,他更能稳稳坐上那个位置,他连这一步都算尽了。
心术之深,任谁不得叹服?只是她的命,便不算命了么?
纪姝埋进他的胸口,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只轻轻摸着他手上的玉扳指。
低声道:“你向来如此,不管当初我跟你说得什么,我当了真,你却可以出尔反尔,什么燕侯一诺,不过尔尔。“
“如今更是如此,你要我来燕州,我就得来,你要我住进府里,我就得住,之后又要我出府,嫁给你……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我的想法,对你来说真的丝毫不重要是吗?”
裴砚之抬手轻抚她的发髻,顺着发髻来到耳边,停到了她的眉眼间,上前亲了亲。
才道:“我怎会不在意你的想法,若是不在乎,为何要一步步引你走进我的世界,只是我知道你并非寻常女子。”
“有的时候……我确实是用了点非常手段,但姝儿,你要相信我,正是因为真心欢喜你,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