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玉兰苑。
宋氏盥漱完,见裴颂双腿盘起,斜靠案榻上看着书,一副悠闲地模样,心里一股郁气。
“你倒是清闲,行简的事你怎么也一点也不上心,你可是他叔父。”
“咱们裴家独一根苗!”
裴颂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洗漱完的脸颊晕红,在烛光下倒还有分动人,便调笑一声:“怎的?自己都顾不过来,你还有心思想行简呢。”
宋氏剜了他一眼,径自坐在妆奁前,唤婢女妙音替她散发。
不知想起什么,侧着身对他道:“说起来,你不觉得今日用饭时,母亲对大哥的态度好似不太一样吗?”
裴颂心不在焉含糊地了句:“什么?”
“我方才可是听说这山水居住进去了人,据说还是个女郎,你说这算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与这魏家的婚约有变?亦或者是哪房的亲戚?”
“你如此想闹明白,明早去母亲请安,你到时候亲自问问便是。”
宋氏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我可不敢过问。”
她压根就没往大哥身上想,毕竟他不近女色的名声早已深入人心,只是将人安排在山水居,这着实有些想不通。
难道母亲和大哥都忘了这山水居是给未来世子妃,燕州主母的院子?
裴颂头也未抬:“母亲和大哥自有他们的安排,行简是大哥唯一的子嗣,你瞎操些什么心,倒是奇怪!”
宋云舒身子微僵,好在背对着人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他抬眼瞥了眼宋氏,好半晌,才道:“这个月有消息了吗?”
宋氏坐在椅子上的手一紧,心里满是不耐,上个月母亲特意让常嬷嬷赐了好些补品说是给她补身子。
但彼此心里都明白,这哪里是给她补身子,是想让她早日怀胎。
说起来她也嫁入裴府五六年,起初三年尚不着急,一方面刚刚新婚,再一方面年纪稍微大点,于生育更为稳妥。
就这样日子越来越长,今年已经是第六个年头,老夫人从最开始若有若无的提醒,到现在明目张胆的挑刺。
她从镜子里看着坐在对面软榻上的裴颂,满心屈辱翻涌。
这样的男人凭什么要自己给他生,现在连同他躺一张床上都觉得恶心。
想到前些日子,裴夫人漫不经心道:“云舒啊,若实在艰难,便给二郎纳几房妾室吧,将来就算生下来了,便记到你名下,由你亲自抚养,也是一样的。”
宋云舒语气温和,没有半分不悦“母亲,非是我不愿,我之前也对郎君说过,是他执意不愿纳妾。”
裴夫人看着眼前这张俏脸,眼神闪过一丝嘲讽,她知道这是宋氏的推辞,哪是裴颂不愿,是她压根就不愿让人进门。
想到外面的诸多传言,心头愈发不悦。
“既如此,若是半年内还没有怀上,老身便亲自做主给二郎纳两房美妾,到时候莫要说婆母对你不体恤。”
思及此处,宋云舒满心满眼都是对裴颂的嫌恶。
裴颂见她久久不语,终是将手中的书放在一侧,起身摆了摆手,示意侍女下去。
在她身后站定,正欲俯身轻吻她的脖颈,却见宋氏侧身避开,他望着他单薄的背影,顿觉索然无味,再也没了先前的兴致。
道了句:“早些歇着吧,我出去有事。”
宋氏身子一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该拒绝的,甚至应该迎合,否则这子嗣如何来?
可她身子能控制,心理却一点没办法。
……
昨夜纪姝睡得还算可以,好似自己回到了茺州般。
第二日一大早,便听到门口传来春枝与怜儿说话声,便唤了人进来。
二人训练有素地伺候着她洗漱,春枝知晓这是女郎首次在裴府众人面前露脸。
哪怕不做什么,也要将女郎的美貌十足的发挥出来,她站在纪姝身后绾发,怜儿则是在为女郎上妆。
一头乌发挽成了繁杂的望仙髻,春枝从妆匣里取出一支花丝嵌红宝石牡丹簪,将其斜斜插入髻间。
金红二色与乌黑云鬓交相辉映,复又拈起一支鎏金步摇,于簪侧小心固定。
金穗垂落,随着纪姝细微的呼吸轻轻摇曳。
在她额间投下细碎晃动的影,步步生莲。
纪姝见这些首饰陌生,心里纳闷,便问道:“这些从何处来的?”
春枝一愣,恍然道:“这都是一大早陆校尉拿过来的,说都是从君侯私库里亲自挑选给女郎的。”
纪姝想到这些时日,不光是衣物,就连这些物品都被他一手操办,眉头一蹙。
怜儿见状,忙在纪姝唇上点上胭脂,轻声赞叹:“女郎,真美!”镜中人眼波流转,刹那间万种风情。
起身后,立马就有婢女将早膳呈在圆桌上。
纪姝看着这些精致佳肴,心里一阵发闷,知道从此以后便要在这四方天地间度过,如果是一年,还有个盼头。
如今按照他的意思,怕是没这么简单,想到此处,便觉万念俱灰。
怜儿见她神色郁闷,示意底下的婢女退出去后,方道:“女郎,今早我特意出去打听了一番,没想到府中人口这般简单。”
“除了老太太便是二房一家,也就是君侯一母同胞的兄弟,再就是裴世子了,君侯尚未安排女郎见礼,想必另有安排。”
纪姝漫不经心点点头,怜儿见女郎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便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奴婢原以为君侯掌管着燕州,府里少不了莺莺燕燕,可婢子今早才知,先夫人逝去多年,一直未再娶,后院空置至今。”
纪姝执筷的手一顿,这点她倒是有所耳闻,在书中记载的是裴砚之夫人顾氏身怀六甲时,惨遭敌军毒手,八月早产,一尸两命。
至此之后,裴砚之性情大变,当夜不光是接生的稳婆,就连伺候的奴仆死的死,伤得伤。
世人都道,燕侯用情至深,才致如此。
纪姝垂眸想着这些事,口里的包子顿时失了滋味,放下碗筷,拭了拭嘴角:“撤了吧!”
转身又问春枝:“我从茺州带来的香具可都收拾妥当了?”
春枝点点头:“都给女郎收拾好了,就放在东厢房,婢子看那地方通风敞亮,正好给女郎用来制香。”
怜儿接话:“我瞧着后院空了好大一块地,女郎若是喜欢,到时候我们可以种些花,倒是舒服。”
见二人竭力哄着自己开,纪姝强压下心底的那抹郁色,笑着应了几句。
转眼日影西移,已至午时。
裴砚之在沙场上操练了一上午的兵,回到营房匆匆沐浴更衣,便策马疾驰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