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考虑到这种做法可能带来的影响。”
“纪委的审查,是党内监督。如果我们开了一个头,在纪委审查的初始阶段,就让司法机关全面介入,会不会在我们的干部队伍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会不会让一些同志觉得,组织已经不再信任他们,审查一开始,就要动用司法手段?这不利于我们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也不利于整个干部队伍的稳定。”
祁同伟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引起恐慌。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怕引起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干部的恐慌?还是怕引起他李达康的恐慌?
“所以,”沙瑞金的声音,沉稳有力,做出了最后的裁决。
“我认为,我们还是要按照常规的、成熟的办案程序来。”
“月牙湖的案子,继续由国富同志主导,纪委的同志负责主审。要把杜韬交代的每一个问题,都查清楚,核扎实!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发现了确凿的涉嫌刑事犯罪的证据,纪委要及时、完整地移送给检察机关。到那个时候,政法系统再全面介入,进行审查起诉。这才是我们制度设计里,最科学最稳妥的无缝衔接。”
“至于组织部这边,”他的目光转向吴春林,“对当年干部任用流程的倒查,当然是必要的。但可以和纪委的调查同步进行,信息互通,而不是作为专案组的另一个办案主体。”
他一锤定音。
“总而言之一句话,纪委主导,各方配合。先把事实查清,再谈法律定性。”
“我们不能因为急于求成,就打乱了章法。越是这样的大案要案,越要稳扎稳打。”
沙瑞金说完,微笑着看着三人。
“我的这个意见,三位同志,还有什么补充吗?”
这哪里是询问,这是通知。
田国富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低下头,用一种无比躬敬的语气说道:“沙书记高屋建瓴,考虑周全。我完全拥护您的决定!我们纪委一定把案子办实办好,绝不姑负省委的信任!”
吴春林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颓然地点了点头:“我服从沙书记的安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祁同伟的身上。
整个办公室,安静得可怕。
祁同伟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看着沙瑞金,看着那张儒雅随和的面具下,隐藏的算计。
常规手续。
又是这四个字。
他知道,此刻再争辩,已经毫无意义。
一把手开口,意见可以保留,但是必须服从。
跟一个打定主意要装睡的人,是讲不信道理的。
过了几秒钟,祁同伟开口,“我明白了,沙书记。”
沙瑞金看着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但在他这个省委书记面前,你必须低头。
“好,既然大家的思想统一了,那就抓紧时间去落实吧。”沙瑞金挥了挥手,“国富,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请书记放心!”
吴春林和祁同伟离开了办公室。
省委书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那一声轻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隔绝了两个世界。
吴春林和祁同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办公室里只剩下田国富和沙瑞金。
田国富没有动。
他依旧站在那里,沙瑞金已经回到了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的威严与温和重新融合,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撼动汉东政坛的风暴,不过是窗外的一阵过眼云烟。
他拿起桌上的那份内部报告,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上。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田国富很清楚,如果他现在转身离开,那他今天得到的,就只是一场脆弱而短暂的胜利。
他将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叫祁同伟的疯子,去承受他必然会发起的,下一轮更猛烈的反扑。
他不能走。
“沙书记。”田国富开口。
沙瑞金的目光没有离开文档,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国富同志,还有事?”
“祁同伟这个人,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田国富斟酌着每一个字,“他刚才说明白了,那不过是说给您听的场面话。我了解他。”
“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他骨子里就是一头狼,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饿狼。”
“今天,他在您这里碰了壁,明面上,他不敢再提检察院提前介入的事。”
“但是暗地里,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月牙湖这个案子,他不会放手。他真正想咬的,不是杜韬,甚至不是李达康在吕州的那点旧事。”
“他想借这个案子,把汉东的天,捅个窟窿!”
沙瑞金抬起了头,放下手中的文档,他看着田国富,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又浮现在脸上,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派个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这个省委政法委书记?还是我现在写申请,免了他省委常委的职务?”
话很软,但能从语气里听得出来沙瑞金不高兴了。
他沙瑞金要的,是一个能解决问题的方案,而不是一句空洞的抱怨。
田国富向前迈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沙书记,堵,是堵不住的。”
“祁同伟就象是洪水,您在这里给他筑了一道堤坝,他转头就会从另一个地方冲垮河岸。我们不能总是这么被动地防守。”
“我们必须,给他找点别的事做。一件让他自顾不暇,焦头烂额的事。”
“我的想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