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沙瑞金!
他要向领导告状!
然而,祁同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田书记,你还没明白吗?”
“这是党纪国法,在跟那些企图践踏它的人斗!”
“你想向沙书记汇报?好啊,我支持你。”
祁同伟笑了笑,“你正好可以去问问沙书记,面对杜韬这种拙劣的表演,我们是应该配合他演下去,还是应该把舞台的幕布,彻底扯下来!”
“你也可以去问问沙书记,他空降汉东,是为了跟地方上的旧势力你好我好大家好,还是为了真正地激浊扬清,还汉东一个朗朗乾坤!”
“你更可以去问问沙书记!”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吴春林耳膜嗡嗡作响。
“个人政治羽毛,难道比汉东省的政治生态更重要吗?!个别官员的乌纱帽,难道比党在人民心中的威信更重要吗?!”
田国富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问得步步后退,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指着祁同伟的手,剧烈地颤斗着,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祁同伟的每一句话,都站在了政治的制高点上,都站在了绝对正确的道德高地上!
他怎么回答?
难道他要说,没错,政治羽毛就是比政治生态重要?
他不敢!
祁同伟看着他,眼神里的怜悯更深了。
“田书记,你和我,还有吴部长,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为了某个人服务的。我们是为党服务,为人民服务。”
“如果你忘了这一点,不如赶紧……”
祁同伟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加诛心。
田国富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了几岁的政法委书记,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这不是一个愣头青。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敢抱着炸药包,跟你同归于尽的疯子!
“你……你……”
田国富指着祁同伟,你了半天,最终,那股气血再也压抑不住。
“你这是在向整个省委,宣战!”
宣战?
听到这两个字,祁同伟笑了。
那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带着几分荒谬和悲凉的笑。
吴春林的心,随着这声笑,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笑声在压抑的办公室里回荡,象一把无形的锥子,扎在田国富的心上,让他那张涨红的脸,愈发显得滑稽。
“田书记,你又说错了。”
祁同伟止住笑,“我不是在向省委宣战。”
“我是在向那些躲在省委这面大旗后面,企图用省委的权威,来掩盖罪恶,来践踏法律的人宣战!”
“我是在向那些把党纪国法当成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把人民的利益当成个人晋升的垫脚石的投机分子宣战!”
“我是在向这个案子背后,那张看不见,却试图操控一切的黑手,宣战!”
他的目光,直刺田国富的眼睛。
“你口口声声说我攻击同僚,搞派系斗争。那我倒要问问你,田书记,谁是我们的同僚?是那个欺上瞒下,滥用职权,造成月牙湖生态灾难的杜韬?”
“谁是我们的敌人?是我这个要求彻查真相的政法委书记,还是那个躲在杜韬背后,至今不敢露面的真正主谋?”
“你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你是在侮辱谁?!”
“你刚才说,你搞纪检工作的时候,我还在警校读书。没错,我承认你是老前辈。”
祁同伟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森然可怖。
“但是,在我穿着警服,在缉毒一线,跟亡命之徒枪林弹雨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身上留下七处伤疤,子弹离心脏只有三公分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或许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办公室政治,不懂那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官场默契!”
“但我懂一样东西!”
“那就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法律面前,没有省委常委,没有改革闯将,只有遵纪守法的公民,和触犯法律的罪犯!”
“你跟我谈资格?我用我身上这七道伤疤,用我为人民流过的血,来跟你谈这个资格,够不够?!”
吴春林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祁同伟,那个挺拔的身影,仿佛在这一刻,与整个汉东腐朽的官场,划开了一道清淅的界限。
他不是在讲道理。
他是在用自己的履历,用一个政法干警最纯粹的信仰,在审判田国富!
在审判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一套陈腐、虚伪、只讲利益不讲对错的规则!
田国富被这番话,冲击得跟跄后退了半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权谋、资历、口才,在这样赤裸裸的功勋和质问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资格?
他拿什么跟祁同伟比资格?
比谁的办公室大吗?比谁的级别高吗?
祁同伟说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抽在他那经营了一辈子的“政治正确”上。
他甚至不敢去看祁同伟的眼睛。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是交锋,这是碾压。
祁同伟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却又站在绝对道义高地上的方式,将田国富所有的防线,所有的伪装,撕得粉碎。
许久,许久。
田国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沙哑,象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象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他不能再跟这个疯子纠缠下去了。
再纠缠下去,他一辈子的清誉和权威,都会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
他必须,也只能,把战场转移。
转移到那个唯一能压制住这个疯子的人面前。
“祁书记。”
田国富抬起头,那张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平静。
“你说得都对,都站在道理上。”
“但是,我不能同意你的做法。”
“纪委有纪委的办案流程,政法委有政法委的监督职能。我们不能混为一谈。联合调查组,省委明确了,由我主导。”
他重新捡起了规则这两个字,尽管这规则在刚才已经被祁同伟批驳得体无完肤,但此刻,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既然你我之间,在工作原则上,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分歧。”
“我觉得,我们在这里争论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