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第二只手,第三只手……
李达康,省委秘书长,宣传部长……
就连一直不动如山的钟晓成,也缓缓举起了手。
压力,汇聚到了梁盼和祁同伟这里。
梁盼的眼中,确实闪过了一丝担忧。他看向祁同伟,目光中带着询问。
祁同伟把沙瑞金逼到了悬崖边上,让他立下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的军令状。这固然是打乱了沙瑞金的节奏,但也等于将所有曾经与赵立春有牵连的干部,都架在了火上。
这把火,太烈了。
稍有不慎,整个汉大帮都会烧光。
祁同伟迎着梁盼的目光,回了一个眼神。
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祁同伟的手,平稳而坚定地举了起来。
他同意。
梁盼见状,不再尤豫,也举起了手。
最后,就连一直对这种争斗不屑一顾的军区司令孙建文,也象征性地抬了抬手。
全票通过。
会议室里的气氛,诡异地缓和了一瞬。
沙瑞金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全局的微笑。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最终的结果,是他想要的。议案通过,他的权威得以维护。
至于他刚才被迫说出的那番狠话,在他看来,不过是博弈中必要的代价。
反正纪委主导,李达康京州也已经清洗过了,这把火必然不会烧到自己人。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沙瑞金正准备将这一页翻过去,进入下一个议题。
“沙书记,请等一下。”
祁同伟的声音,再一次不大不小地响起。
沙瑞金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还没完?
所有常委的神经,再次绷紧。他们看着祁同伟,就象在看一个不知疲倦的斗士。他到底还想做什么?
“沙书记,既然省委信任我,让我担任专项工作领导小组的副组长,那我也想为我们这次的专项活动,提一点具体的、具有操作性的建议。”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李达康。
“刚才,达康书记的提议,我觉得非常好,非常有建设性。”
李达康一愣。
夸我?
祁同伟继续说道:“达康书记提出,找一个地方,先行试点。我认为这个思路,抓住了关键。全面铺开,容易造成混乱,也容易打草惊蛇。集中力量,选择一个最具有代表性的地方,打一场歼灭战,才能起到敲山震虎,以点带面的最佳效果。”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连沙瑞金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达康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浓烈。
“那么,这个试点,该选在哪里?”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认为,这个地方,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它必须是赵立春腐败思想和圈子文化的重灾区!是他的政治遗毒,流布最深、影响最广的地方!”
“第二,它必须是赵家利益输送链条上,最关键的一环!是他的家族和亲信,攫取利益最明目张胆的地方!”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李达康那张开始变得僵硬的脸上。
“放眼我们汉东全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地方,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吕州!”
吕州!
那是赵立春从地方走向省里的龙兴之地!
吕州!
那更是赵瑞龙的“美食城”项目,盘踞多年,大发其财的罪恶温床!
从那里开始查?
谁都知道,那里一定能查出问题!而且,一定是天大的问题!
这个提议,从政治逻辑上,无懈可击!
谁敢反对查吕州,谁就是想包庇赵立春!谁就是心里有鬼!
李达康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大脑,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他刚才提议京州做试点,那是因为京州已经被他清洗得差不多了。丁义珍死了,另外一个副市长也进去了,他自信自己的屁股擦得足够干净,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表一次忠心,和赵立春彻底切割。
可他万万没想到,祁同伟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他把京州换成了吕州!
那是他的家!
他曾经主政多年的地方!
祁同伟这是要偷他的家吗?不,这不是偷,这是明火执仗地,要来抄他的家!
这一刻,之前所有想不通的点,瞬间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祁同伟为什么要用“依法治国”来给纪委设限?
祁同伟为什么要逼着沙瑞金立下“不管地位多高,一查到底”的军令状?
他之前做的所有铺垫,所有看似“阻挠”和“动摇军心”的举动,都不是为了防守!
全都是为了进攻!
他先是给这把即将出鞘的刀,加之了法律的鞘,确保刀刃不会乱砍。然后,他又逼着持刀人沙瑞金发下毒誓,保证这把刀一旦出鞘,必定见血封喉,绝不手软。
最后,他亲手握住了刀柄,将锋锐无比的刀尖,对准了自己!
李达康,就是他祁同伟,为这次整顿活动,选定的第一个祭品!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下来。
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想起了刚才沙瑞金那番斩钉截铁,杀气腾腾的宣言。
“不管查到谁!”
“不管他以前的功劳有多大,现在的地位有多高!”
“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那些话,犹在耳边。
那哪里是说给祁同伟听的?那分明是祁同伟借沙瑞金的口,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如果真的在吕州查出了他的问题,沙瑞金今天在常委会上立下的军令状,还能收回去吗?
他这位省委书记,还能为了保自己,而公然自食其言,在整个汉东省委面前,丢尽颜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