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祁同伟点头,“剩下的三个人,决定了未来汉东的走向。”
“第一个,是军区司令员,孙建文。他按惯例是省委常委。孙司令是典型的军人,不参与地方派系斗争,是绝对的中间派。”
祁同伟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自信。
“但他更看重军人的荣誉。我身上的军功章,在他眼里,比任何政治标签都更有分量。只要我们做的事情,利国利民,不违背原则,他不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关键时刻,争取到他的弃权,甚至支持,并非不可能。”
梁盼点了点头。
“第二个呢?”
“省委专职副书记。”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极低。
“高老师调任临江,省长的位置,您来了。但是,高老师原本兼任的省委副书记这个专职位置,现在还空着。”
“这个人,将会是省委常委班子里,排名第三的实权人物。仅次于沙瑞金和您。”
“他会是谁?是沙瑞金从外面搬来的援兵?还是京城为了平衡,派下的又一个棋子?我们一无所知。”
祁同伟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直视着梁盼。
“这个人,才是我们眼下,最大的变量。”
偌大的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窗外,月凉如水。
窗内,却是山雨欲来。
一个悬而未决的省委副书记,就象一把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他若是沙瑞金的人,那刚刚形成的五对五平衡,将瞬间被打破,梁盼和祁同伟将陷入绝对的被动。
他若是中立派,那汉东的政局,将变成一场更加复杂的拉锯战。
他若是……自己人?
这个念头,太过奢侈,祁同伟甚至不敢去想。
良久。
梁盼缓缓站起身,他走到了祁同伟的面前。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儒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祁同伟都感到心惊的狠劲。
“同伟。”
梁盼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来告诉你,最后一个变量,那位即将到任的省委专职副书记,是谁的人。”
“他是钟正国的人。”
祁同伟一愣。
钟正国!
这颗棋子,不是变量。
这是一颗被对手提前埋在己方阵营里的地雷!
沙瑞金、梁盼、以及这位钟系的新任副书记,将构成汉东省委班子里的前三号人物。
一个空降的省长,本就举步维艰,现在,连专职副书记,都是来自敌对阵营。
这盘棋,还怎么下?
“钟正国的人?”祁同伟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与不解。
这不是赵家在给他铺路。
这是赵家,连带着他祁同伟,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梁盼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按理说,三人小组都会有一个本土干部,但是沙瑞金已经空降半年,没有一点儿进展,这是因为京城那边认为汉东本土势力过于强大…”
“同伟,你是不是觉得,高育良能顺利调任临江,是赵家的手笔通天,是我们赢了一阵?”
祁同伟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你错了。”
梁盼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赵立春是倒了,可你看一看,他倒台之后,整个汉东,有一个人因此出事吗?一个都没有。”
“这正常吗?”
梁盼的话,精准地剖开了那层和谐的表象,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现实。
“高育良是汉大帮的主心骨,是所有本土干部的精神领袖。他在汉东一天,沙瑞金的政令就出不了省委大院。所以,沙瑞金比谁都希望他走。”
“而京城的其他力量,也乐于见到赵立春留下的这块最硬的骨头,被挪开,变成一盘散沙。如此一来,他们才有机会,在汉东这块大蛋糕上,切下属于自己的一块。”
“所以,高育良去临江,不是赵家一家的胜利,而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换。各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沙瑞金挪开了绊脚石,我们保住了高老师的政治前途,而其他人……则看到了插手汉东的机会。”
祁同伟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高育良那份看似风光无限的调令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昂贵的代价。
官场,从来不是请客吃饭。
每一份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钟家虽然在体量上,差着赵家十万八千里。但是,同伟,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钟家背后能和赵家扳手腕的人,照样存在。他们也想在汉东这盘棋上,落下自己的棋子。”
“所以,这位钟系背景的副书记,就是他们妥协和交易的结果。他是京城那些人,派来制衡我们,也是打击本土派系。”
祁同伟明白了。
汉东,已经不再是沙瑞金与本土派的楚河汉界。
它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修罗场。
沙瑞金代表着“空降派”的意志。
梁盼和祁同伟,代表着赵家与“本土派”结合的新势力。
而这位即将到来的钟系副书记,那不就是沙瑞金的人吗?
祁同伟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一世,赵瑞龙在高小琴面前,那副玩世不恭却又一针见血的嘴脸。
“这个汉东,哪有那么多贪官?”
“只不过,都是内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