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的眼皮,动都没动。
“省委常委会,是我们汉东省的最高决策机构。常委班子的稳定,是全省大局稳定的基石。”
钱秘书长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选拔干部,一直强调一个‘稳’字。稳步推进,稳妥安排。”
“祁同伟同志提拔副省长,不过半年。现在又要进常委,这个速度,确实是……太快了。我们省里,厅局级的干部上千人,副省级的也有几十位。大家都在看着。”
“我们今天为了祁同伟同志的功劳破了例,明天,是不是就有另一个立了功的同志,也要求我们破例?到时候,这个口子一开,我们省委的工作,还怎么做?我们组织部门的同志,又该如何去向下面成千上万的干部解释?”
“这会造成人心浮动,会破坏我们多年来形成的稳定预期。为了提拔一个干部,而让我们整个干部队伍的生态产生不确定性,我个人认为,这个代价,有点大。所以,我……不建议这么快就激活考察程序。”
他的话说完了。
虽然论据不如李达康和田国富那般尖锐,但却从另一个角度,切中了体制内“稳定压倒一切”的隐秘规则。
沙瑞金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紧接着,宣传部长也开口了,他的论调和钱秘书长如出一辙,强调这么做可能会引发干部队伍的思想混乱,不利于宣传工作的正面引导。
另一位的常委也表示了担忧,认为应该“再看一看”,“再等一等”。
沙瑞金阵营,似乎扳回了一城。
会议室里,泾渭分明。
支持高育良的,以吴春林为首,加之几个本土派系的常委,和军区司令,强调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和“凝聚警心士气”。
反对的,以李达康、田国富为首,加之钱秘书长等人,强调的是“规矩”、“稳定”和“程序”。
双方人数,竟然大致相当。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决定最终结果的,只剩下那最后几张,还没有明确表态的票。
尤其是,省长刘震东。
他作为省政府的一把手,汉东省名义上的二号人物,从祁同伟议题开始到现在,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沙瑞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
高育良的目光,也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老刘,现在到你发光了。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这位神游天外的省长身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刘震东,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文档。
他抬起头,那张总是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表情。
“沙书记,各位同志,都说完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沉稳。
“那我也说两句。”
“我这个人,不懂什么叫人心向背,也不太懂复杂的组织原则。我只看数据,看报表。”
“我这里有两组数据。”
刘震东拿起面前的一份文档,轻轻敲了敲。
“第一组数据,是省公安厅报上来的。自祁同伟同志全面主持公安厅工作以来,截至上个月,我省刑事案件立案数,同比下降百分之十七。其中,八类严重暴力犯罪案件,同比下降百分之二十八。抢劫、抢夺、盗窃等多发性侵财案件,同比下降百分之三十三。”
“这三项数据,全部创下了我省有记录以来的最大降幅。”
“在最新的全国各省市社会治安综合评定中,我们汉东省,从八年前的全国第二十位,一举跃升到了全国第三位。”
“这意味着,我们汉东,现在是全国最安全的省份之一。”
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这些数据,比任何慷慨激昂的陈词,都更具冲击力!
李达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刘震东没有停下,他翻开了另一份文档。
“第二组数据,是省商务厅和发改委报上来的。”
“今年上半年,来我们汉东考察投资环境的外商团队,数量同比增长了百分之四十。其中,明确表达投资意向,进入实质性谈判阶段的大型项目,有十二个,预计总投资额,超过五百亿。这个数字,是去年同期的三倍。”
“我亲自问过好几个大企业家,他们为什么选择汉东?他们的回答,惊人的一致。”
“他们说,现在的汉东,安全!他们不用担心被敲诈勒索,不用担心人身和财产安全受到威胁,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做生意。”
刘震东放下文档,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缓缓扫过全场。
“同志们,我做政府工作,抓的是经济。可经济发展的前提是什么?是稳定!是一个让投资者放心,让老百姓安心的社会环境!”
“祁同伟同志做的事情,表面上看,是抓治安,破大案。但实际上,他是在为我们整个汉东的经济发展,为我这个省长的工作,铺平了道路,夯实了地基!”
“他打掉一个赵瑞龙,解放的是我们汉东的商业活力!他整肃了公安队伍,换来的是全国对我们汉东投资环境的信心!”
刘震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所以,在我看来,祁同伟同志立下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功劳’,而是可以被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可以转化成gdp,可以变成真金白银的,实实在在的政绩!”
他看着脸色铁青的沙瑞金,看着目定口呆的李达康,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提拔一个干部,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他为人民做更多的事,为地方做更大的贡献吗?”
“祁同伟同志已经用行动证明,给他更高的职位,他就能为我们汉东,带来更大的价值。”
“所以,从一个省长的角度,从为汉东经济发展负责的角度,我,支持高书记的提议。”
“我认为,应该立刻激活对祁同伟同志的省委常委考察程序。这样的人才,我们不仅要提拔,还要大张旗鼓地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