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话音落下,那个冷静、权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论性。
“公安干警,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基石,是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卫士。”
“绝不能让我们的英雄,在流血牺牲之后,再寒了心。”
没有多馀的废话,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
话音落下,电话便被挂断。
嘟嘟的忙音传来。
祁同伟平静地将听筒放回原位,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
他整理了一下警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目光沉静如水。
他知道,京城已经为这件事,定下了最终的调子。
现在,该他去省委,为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号了。
……
省委小会议室。
当祁同伟推门而入时,迎接他的是一屋子的死寂。
祁同伟的出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他身上。
高育良放下了茶杯,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身上,“祁省长来了。”
“正好,我们刚才正在讨论马云波同志的案子。侯亮平同志提出了一些新的证据,对当年的结论产生了质疑。”
他顿了顿,“你是公安厅长,又是马云波同志当年的直接战友和领导。对于十二年前的旧事,在座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你来看看反贪局局长提供材料和质疑,再把当年的事情还原一遍。”
高育良知道,侯亮平那些所谓证据掀不起风浪。
但他要的,不止是让祁同伟脱身。
他要让祁同伟,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沙瑞金的面,把侯亮平这个所谓的“破局者”,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祁同伟接过材料,“是,高书记。”
看完材料,祁同伟开口,“沙书记,各位领导。”
“侯亮平同志查到于慧的账户有问题,这一点,我不否认。于慧,很可能被毒贩腐蚀了。”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连侯亮平都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祁同伟。他没想到,祁同伟竟然会主动承认这一点。
“但是!”
“如果于慧真的被腐蚀,那不是因为她贪婪,而是因为她的丈夫,那个叫马云波的缉毒英雄。”
“一线缉毒英雄,得罪毒贩那些亡命之徒在所难免。”
“有一次马云波和于慧去逛商场,有人持枪朝着马云波连开数枪,是于慧,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扑了上去,用自己的后背,替她的丈夫挡下了子弹!”
“那一次,医生从她背上,取出了十几枚霰弹的钢珠!但还有几十个细小的弹片,永远留在了她的肌肉和骨骼里!”
“下雨天,阴冷天,那种疼痛,是正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她需要靠杜冷丁,才能象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林耀东知道这个事情后,开始是打钱,让于慧去买杜冷丁止痛。”
“他企图让于慧成瘾,然后拿于慧去控制马云波。”
“但是于慧不忍心自己丈夫犯错误,他用了马云波给她的工资买了杜冷丁,而那些钱,在事后还是我这个局长替牺牲的马云波上交的纪委。”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侯亮平那张苍白的脸上。
“马云波是我们汉东省公安的缉毒英雄,一个从基层民警,靠着一次次拿命去拼,才做到东山市公安局副局长的硬汉,他可能被腐蚀吗?”
“我可以告诉大家,绝无可能!”
“他是英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更可悲的是,马云波直到牺牲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在他妻子于慧的身体里,还有几颗颗当年没有取出来的钢珠,一直在折磨着她!”
一个为了保护英雄丈夫而遍体鳞伤,忍受着非人痛苦,最终可能失足的女人。
一个流血牺牲,为国尽忠,却至死都不知道妻子为他付出了什么的英雄。
这个故事,比侯亮平那冰冷的银行流水和死刑犯的孤证,要丰满一万倍,也真实一万倍!
这才是政治的真相!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刘省长闭上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达康的眼神闪铄不定,他知道,这场对决,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祁同伟!既然你早就知道于慧被腐蚀,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查?你这是包庇!是渎职!”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挽回自己崩塌的一切。
然而,回应他的,是祁同伟一个如同看白痴般的眼神。
“侯亮平,”祁同伟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你是不是小时候脑袋被门夹过?”
“你说我为什么不查?”
“马云波同志牺牲后,他的妻子于慧,悲痛欲绝,从医院的楼顶一跃而下,追随她的丈夫去了。你告诉我,人死了,我怎么查?”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查,抓贪污腐败,好象是你们检察院的职责吧?”
“你现在来问我为什么不查?你应该去问问十二年前,汉东省检察院的负责人,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查!是他们失职,还是他们无能?”
“你跑来问我?我的职责范围内,有查处干部贪腐这一项吗?”
“侯局长,你连最基本的程序和管辖范围都搞不清楚,你这个反贪局长,是怎么当上的?”
字字诛心!
每一句话,都象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侯亮平的脸上。
侯亮平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专业、程序,在祁同伟这番话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祁同伟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抛出了最后一记重磅炸弹。
“况且,关于于慧同志身体里留有弹片,需要靠杜冷丁镇痛的事情……”
“也是我今天早上,觉得事有蹊跷,亲自打电话去问了当年于慧住院的医院文档科,才刚刚查到的事实。”
“在我查到这些之前,我也不知道她承受着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