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检察长,还是第一次被下属用这种语气指着鼻子质问。
“侯亮平!注意你的身份!”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季昌明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侯亮平,眼神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不解。
“我问你,你为什么非要抓着你的这个老学长不放?”
“汉东官场,比祁同伟问题严重的大有人在!凭你背后的背景,你想查谁查不了?为什么偏偏是祁同伟?一个上任以来,抓了丁义珍,端了赵瑞龙,把汉东的天都捅了个窟窿的祁同伟?”
“你到底是想反腐,还是只想把他祁同伟一个人拉下马!”
季昌明的质问,精准地剖开了侯亮平那件“正义”的外衣,露出了里面隐藏的,名为私怨、嫉妒、羡慕的血肉。
侯亮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季昌明说对了。
他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于对祁同伟的嫉妒和憎恨。
“我……我明白了。”侯亮平的嘴唇在颤斗,他看着季昌明,眼神里最后一丝尊敬也消失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他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砰!”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整个楼层都为之一颤。
季昌明颓然坐回椅子上,只觉得一阵心悸。
这个年轻人,就象一辆失控的跑车,他拦不住。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季昌明的心头。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拿起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电话很快接通了。
“白处长,我是季昌明。”
“我有一件非常紧急、也异常严重的事情,必须,立刻,向沙书记汇报!”
汉东省委大院。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他刚放下手头一份关于京州市国企改制后遗留问题的文档,白秘书就拿着手机,快步走了进来。
“沙书记,省检察院,季昌明检察长。”
白秘书的声音很轻,但“季昌明”三个字,还是让沙瑞金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个老检察长,一向沉稳持重,极少会用这部专线直接打到他这里来。
除非,是出了大事。
沙瑞金接过电话,语气温和而沉稳。“喂,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传来季昌明压抑着怒火,却又显得异常疲惫的声音。
“沙书记,打扰您了,非常抱歉。”
“老季,都自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沙瑞金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有什么事,你说。”
季昌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象是在下最后的决心。
“沙书记,我……我请求省委,把侯亮平同志,调离我们汉东省检察院。”
一句话,石破天惊。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让省委调走侯亮平?
那个他亲自点将,从最高检空降下来,被他寄予厚望,用来充当鲶鱼搅动汉东这潭死水的侯亮平?
季昌明,这位汉东检察系统的掌门人,竟然要主动把自己的反贪局长赶走?
沙瑞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从季昌明这位老成持重的老同志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无奈,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老季,出什么事了?”沙瑞金的声音沉了下来,“亮平同志工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和班子里的同志,处不好关系?”
他必须问清楚。
侯亮平是他沙瑞金的牌,如果这张牌出了问题,那就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电话那头,季昌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说?
怎么说?
说侯亮平不顾一切,象一头发了疯的公牛,要去撞死在祁同伟这堵南墙上?
说他这个检察长,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贪局长了?
说侯亮平因为私怨,正在把整个汉东省检,拖向一个极其危险的政治旋涡?
这些话,在电话里,根本没办法说。
那不仅是在告侯亮平的状,更是在暴露自己领导能力的不足。
季昌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堵得厉害。
“沙书记,不是工作能力问题。”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侯亮平同志能力很强,思路也很开阔,是我们检察系统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话锋却猛地一转。
“但是,他……不听调遣,违抗命令。”
“我这个检察长,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季昌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嘲般的悲凉。
“我们省检的庙太小了,容不下他这尊大佛。我季昌明,也没这个本事,给他当这个家。”
这番话,说得极重。
这已经不是工作矛盾了,这是在指控侯亮平目无组织,目无上级!
沙瑞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
季昌明绝不是那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向省委书记告状的人。
他能把话说得这么绝,证明侯亮平的行为,已经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甚至威胁到了整个检察院的稳定。
“老季,你先别激动。”沙瑞金的声音放得更缓,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这件事情,性质很严重,我们必须要慎重处理。亮平同志毕竟是最高检派下来的干部,组织上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
“这样,具体是什么情况,如果电话里不方便细说,你可以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直接交给我。”
“关于他的工作调动问题,不是小事,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