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条第一款第(一)项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四百三十七条之规定,裁定如下:”
“一、核准汉东省高级人民法院(2014汉刑终字第xx号,维持第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赵瑞龙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的刑事判决。”
“二、本裁定自宣告之日起发生法律效力。”
在裁定书的末尾,还有一行命令。
“对被告人赵瑞龙的死刑,本院已命令汉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交付执行。”
终审裁定。
交付执行。
一切,都结束了。
赵瑞龙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一个星期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赵瑞龙。
祁同伟缓缓合上了文档。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荒芜。
小琴。
看到了吗?
那个害死你和我们孩子的凶手,他要去死了。
我答应你的,做到了。
办公室主任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
三天后。
京州西郊。
细雨如丝,将整座山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白里。
祁同伟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高小琴墓前。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佛过他的照片。
赵瑞龙死了。
就在今天清晨,汉东省中级人民法院的法警,对其实施了药物注射死刑。
没有痛苦。
没有挣扎。
对他来说,太便宜他了。
“小琴。”
祁同伟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雨声吞没。
“我来看你了。”
他从带来的花篮里,抽出一支白色的玫瑰,轻轻放在墓碑前。
“那个害死你,害死我们孩子的畜生,他下地狱了。”
雨,好象下得更大了些。
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祁同伟的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感,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荒芜。
他以为,当赵瑞龙伏法的那一刻,他心中那座被仇恨支撑着的大厦会轰然倒塌,然后从废墟里,长出新的希望。
可他错了。
仇恨消失了。
留下的,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寒冷的空洞。
风吹过,什么都留不下。
心,疼得好象又死了一次。
他缓缓蹲下身,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仔细擦拭着墓碑上沾染的雨水和泥点。
就象她曾经无数次,在那个小家的清晨,为他擦去嘴角的饭粒。
动作轻柔,专注,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他想把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都倾注在这无声的动作里。
就在这时。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悲伤的宁静。
“祁省长,真是情深义重啊!”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泯,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居高临下的姿态。
祁同伟的动作,没有停。
他甚至没有回头。
他知道来的是谁。
除了他,也只有他,会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正义”腔调,来打扰一个亡者的安宁。
“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那个声音走近了几步,皮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清淅的声响。
“这次说完,只怕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祁同伟依旧没有理会。
他擦完了墓碑,又将那束白玫瑰的位置,摆得更正了一些。
他所有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座墓碑。
身后那个人,不过是一团聒噪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显然激怒了来人。
那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他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来意。
“祁同伟。”
他不再用“祁省长”这个称呼,而是直呼其名,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两人的关系拉到一种对等的、可以审判的位置上。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别的。”
“我想找你聊聊,关于马云波的事。”
马云波。
这个名字,终于让祁同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身后那个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得意。
他知道,他找到了突破口。
“据我所知,马云波在东山期间,长期充当毒枭林耀东的保护伞,收受贿赂,为塔寨的制毒贩毒活动大开方便之门。”
“这样一个执法犯法、罪证确凿的腐败分子,最后,为什么会是以‘因公殉职’的名义下葬?为什么还能被追授一等功?”
“祁厅长,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你不觉得,这是对‘英雄’这两个字,最大的侮辱吗?”
祁同伟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墓碑上,“高小琴”那三个字上。
仿佛在问她,你看,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这种自以为是的苍蝇。
侯亮平见祁同伟还是不理他,心中的怒火和被轻视的屈辱,终于压倒了那份伪装出来的冷静。
他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在空旷的陵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祁同伟!我问你话呢!”
“你这是在践踏法律!是在愚弄组织!是在欺骗全汉东的人民!”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站到祁同伟的身边,他那张写满了“正义”与“无畏”的脸上,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
他以为,自己的雷霆之怒,足以击垮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理防线。
却没想到这个人没露出丝毫破绽。
终于。
祁同伟动了。
他转过身,黑色的伞沿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侯亮平。
没有愤怒。
没有慌乱。
“侯亮平,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侯亮平被他看得一愣,但随即挺直了胸膛。他现在代表的是“正义”,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