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宗门庇护,踏入万寂山脉的地界,仿佛一步从生机勃勃的人间跨入了死寂的亡者国度。
天空是永恒的灰蒙蒙,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尘埃笼罩,阳光艰难地透下,显得有气无力。脚下的土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褐色,植被稀疏扭曲,大多呈现出诡异的灰黑或暗紫色,散发着淡淡的腐败气息。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稀薄的灵气中混杂着令人不适的幽冥气息与各种混乱狂暴的能量流,吸入肺中都带着隐隐的刺痛。
“这鬼地方……灵气稀薄得可怜,还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待久了怕不是要折寿。”石敢当瓮声瓮气地抱怨道,他运转《磐石霸体诀》,周身泛着淡淡的土黄色光晕,抵御着外界能量的侵蚀。
“都打起精神,万寂山脉步步杀机,绝非虚言。”萧星河持剑在前,星河剑意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探查着前方。他的星河剑体在此地似乎受到某种压制,但那份对星辰之力的敏锐感知依旧存在,能隐约察觉到极远处那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幽冥波动源头。
林昊与夜辰走在队伍中央,两人都在默默调息,适应着这里的环境。林昊感觉左臂的蚀纹在此地异常“安静”,仿佛这里的幽冥气息过于驳杂,引不起它的兴趣,又或者是在蛰伏。夜辰则闭目感应,试图从混乱的能量流中,捕捉那属于幽冥裂隙的特有“频率”。
星焰穿梭雕在空中低空盘旋,它的空间感知在这里也受到了干扰,不敢飞得太高太快,金色瞳孔锐利地扫视着下方扭曲的地形。
“嘿嘿,都别绷那么紧嘛,来,尝尝老子特制的‘万寂山脉专用活力糖豆’!”韩小七笑嘻嘻地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五颜六色、形状不规则的小丸子。
石敢当憨厚,接过一颗绿色的就扔进嘴里,嚼了两下,脸皱成一团:“唔……好酸!”下一秒,他的舌头变成了亮绿色,打了个嗝,喷出一小股绿色烟雾。
众人:“……”
苏渺忍着笑,委婉拒绝。萧星河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无动于衷。林昊和夜辰嘴角抽搐,同样敬谢不敏。
“不识货!”韩小七撇撇嘴,自己丢了一颗紫色的进嘴,满意地咂咂嘴,舌头变成了紫色。
这小插曲稍稍缓解了队伍初入险地的紧张气氛。然而,万寂山脉的恶意,很快便露出了獠牙。
当他们穿过一片枯死的、枝干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的怪树林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小心脚下!”夜辰厉喝,寂灭星痕剑瞬间出鞘,剑光如电,精准地斩向缠向自己和林昊的几条鬼藤!剑意过处,鬼藤应声而断,断口处冒出嗤嗤黑烟。
林昊反应极快,左拳噬元盾瞬间凝聚,一拳砸向地面,狂暴的吞噬之力不仅震碎了袭来的藤蔓,更是将一小片区域的幽冥之气强行抽空,暂时遏制了鬼藤的再生。
石敢当怒吼一声,撼地拳套爆发出土黄色光芒,双拳如同重锤,直接将缠上身的鬼藤砸得粉碎,那麻痹粘液对他磐石霸体效果甚微。
萧星河剑势展开,星河剑气如同水银泻地,将靠近的鬼藤尽数绞碎,剑光中蕴含的星辰净化之力,对幽冥属性的鬼藤有着额外的伤害。
星焰穿梭雕发出尖啸,双翅扇动,数道空间之刃斩向从侧面袭来的鬼藤,虽然无法彻底斩断,却也成功阻碍了它们的攻势。
然而,鬼藤的数量远超想象,而且仿佛无穷无尽,断裂处很快又蠕动着长出新的藤蔓!更麻烦的是,随着战斗的持续,四周开始弥漫起一种灰白色的雾气——蚀魂雾!
雾气缭绕,众人顿时感觉头脑微微发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扭曲,耳边似乎响起了若有若无的低语和哭泣声。石敢当的攻击变得有些狂躁,萧星河的剑光也不如之前凝练。
“妈的!是蚀魂雾!闭住呼吸,凝神静气!”韩小七大叫,手忙脚乱地翻找他的百宝袋,“老子记得带了……啊!找到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辣椒、薄荷、硫磺以及某种脚臭味的辛辣烟雾从蛤蟆嘴里袅袅吐出,迅速扩散开来。
“阿嚏!阿嚏!”
离得近的石敢当和萧星河首当其冲,被这味道呛得连连打喷嚏,眼泪都流出来了。苏渺捂着鼻子后退好几步,小脸皱成一团。连空中的星焰穿梭雕都嫌弃地飞高了一些。
但这味道虽然感人,效果却出奇的好!那蚀魂雾带来的昏沉感和幻觉瞬间被这极致的感官刺激驱散了大半!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老韩……你这香……够劲!”石敢当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瓮声瓮气地说。
趁着众人恢复清醒,鬼藤被辛辣烟雾干扰的时机,夜辰眼中寒光一闪,寂灭星痕剑骤然插入地面!
一股无形的死寂波动以剑尖为中心,呈环形扩散开来!地面如同被无形的犁铧翻过,所有潜伏在地下的幽冥鬼藤,在这股纯粹的“寂灭”之意冲刷下,如同被点燃的枯草,瞬间枯萎、化作飞灰!
方圆十丈内,为之一清!
战斗结束,众人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这才刚进入万寂山脉外围,就遭遇了如此难缠的袭击,深处的危险可想而知。
夜辰收剑,望向山脉更深处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更加晦暗,那股令人不安的幽冥波动也越发清晰。
“方向没错,但距离还很远。”夜辰沉声道,“而且,越往里,那股波动似乎……越活跃。”
林昊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左臂的蚀纹开始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渴望的悸动,仿佛被远方那庞大的幽冥之源所吸引。
韩小七收起他的蛤蟆炉,看着众人狼狈的样子,尤其是还在打喷嚏流眼泪的石敢当和萧星河,嘿嘿一笑:“看来老子的宝贝还是很有用的嘛!走吧,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希望下次遇到的玩意儿,别这么怕痒才好。”
穿越了那片令人不适的枯死怪树林,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小心,这石林有古怪。”萧星河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我感觉不到明确的星辰指引了,这里的能量场极其混乱。”
林昊左臂的蚀纹传来一种细微的、被无数视线窥视的异样感。夜辰的寂灭剑意也微微波动,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干扰。
“嘿嘿,石林?老子走南闯北,什么林子没见过?”不在乎地掏出一个造型夸张、像朵喇叭花似的紫色金属物件,“看老子最新研制的‘超级驱鬼香水·石林特供版’!专克各种阴邪幻象!”
他对着石林方向,用力一捏那喇叭花的花茎。
“噗——”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薄荷清凉、酒精辛辣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的紫色雾气呈扇形喷出,迅速向前弥漫。
然而,预想中的驱邪效果并未出现。那紫色雾气融入石林的灰雾中,非但没有将其驱散,反而像是投入热油的冰块,瞬间激发了某种反应!
“呜——”
一阵阵低沉、缥缈、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呜咽声从石林深处传来。紧接着,众人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原本冰冷的黑色石柱,仿佛活了过来,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脚下的地面变得软糯,仿佛踩在腐烂的血肉上。灰雾中,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死去的同门、失踪的亲人、甚至是被他们亲手击败的敌人!这些幻象栩栩如生,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直扑众人识海!
“是幻象!守住心神!”夜辰厉喝,寂灭星痕剑横于身前,冰冷的寂灭剑意如同坚冰,将试图侵入他识海的幻象纷纷冻结、粉碎。
林昊吞噬玄脉运转,左拳噬元盾浮现,不仅防御物理攻击,更将那些精神层面的幻象冲击也视作能量,强行吞噬、瓦解,但他眉头紧锁,感觉神识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并不轻松。
萧星河星河剑意护体,璀璨星辉竭力驱散着周围的灰雾与幻影,但剑光在混乱磁场下显得有些涣散。发白,紧守灵台,手中扣着几枚清心镇魂符,随时准备激发。
石敢当的情况最为诡异。他吸入的紫色雾气似乎最多,此刻他瞪着铜铃大眼,看着眼前浮现出的、他小时候偷吃师尊珍藏的百年蜂王浆结果被罚蹲马步三天三夜的幻象,非但没有惊恐,反而挠了挠光头,瓮声瓮气地开口了:
“咦?这幻象还挺真……嘿,你们是不知道,那蜂王浆可甜了!就是后来屁股疼了半个月,走路都像个鸭子……师尊他老人家也是,不就一罐蜜嘛,至于嘛……哎,说起来俺还记得有一次,俺跟隔壁峰的小翠师妹……”
他居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童年的各种糗事和憨憨往事!语气憨直,内容令人啼笑皆非,与周围恐怖诡异的氛围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石师兄!凝神!那是幻象!”苏渺焦急地喊道。
“啊?哦哦,幻象啊……”石敢当恍然,但嘴巴却停不下来,“对对对,是幻象,小翠师妹早就嫁人了……哎,可惜了,她当年还给俺绣过手帕呢,虽然绣得像只踩了墨汁的鸡……”
韩小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超级驱鬼香水”制造出的奇葩效果,喃喃道:“妈的……配方好像又出问题了?这怎么还附带‘真心话大冒险’效果了?”
林昊和夜辰一边抵御幻象,一边听着石敢当的“单口相声”,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紧张的气氛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然而,幻影幽冥的攻击并未停止。更多的幻象涌现,甚至开始模拟众人的攻击,一道道虚假的剑光、拳影袭来,让人真假难辨,疲于应付。星焰穿梭雕在空中焦躁地鸣叫,它的空间感知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
“不能被动防御!”夜辰眼神一凛,寂灭星痕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黑暗光华,“寂灭·破妄之瞳!”
他双目之中,仿佛有宇宙生灭,万物归墟的景象一闪而逝!目光所及之处,那些扭曲的幻象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去,瞬间变得透明、溃散!他暂时堪破了这片石林的虚妄本质,看到了能量流动的核心节点——那些不断散发出幽冥之气与精神波动的蜂窝状孔洞!
“林昊!攻击那些孔洞!”夜辰低喝,剑尖指向最近一根石柱上的孔洞。
林昊瞬间明了!他放弃防御,将全部心神与吞噬之力灌注于左拳,那拳头仿佛化作了一个小型的黑洞,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悍然轰向夜辰所指的孔洞!
拳头并未接触石柱,但那孔洞中涌出的幽冥之气与精神能量,却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扯出,疯狂涌入林昊的左臂蚀纹!那幻象的核心能量被吞噬,周围的幻影顿时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剧烈扭曲后砰然消散!
“有效!”萧星河精神一振,星河剑锁定另一根石柱的孔洞,剑气如银河倒卷,强行净化其中的能量。
石敢当还在那絮絮叨叨:“……所以说啊,做人要实在,不能像幻象这样骗人……”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撼地拳套轰击地面,强烈的震荡波透过地表,直接震碎了附近几根石柱基座的孔洞结构。
在众人合力,尤其是夜辰堪破虚妄和林昊强行吞噬能量的配合下,周围的幻象逐渐减少,石林的呜咽声也渐渐平息。那些黑色石柱似乎失去了活性,重新变得死寂。
危机解除。
众人皆是气喘吁吁,神魂之力消耗巨大。夜辰脸色苍白,破妄之瞳对精神负担极重。林昊左臂的蚀纹吞噬了大量杂乱能量,传来饱胀与刺痛感,需要时间消化。
而石敢当,终于停止了“话痨”,他茫然地摸了摸脑袋,看着众人古怪的眼神,憨憨地问道:“咋……咋了?刚才俺是不是又说梦话了?”
韩小七拍了拍他的肩膀,憋着笑:“没说梦话,就是把你暗恋小翠师妹,偷蜂王浆,还有七岁还尿床的事儿都跟大家分享了一下。”
石敢当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啊?!老韩你坑我!”
众人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连一向冰冷的夜辰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这诡异的幽冥石林,最终以这样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被他们闯了过来。
休整片刻,服下丹药恢复精神后,小队再次出发。穿过这片死寂的石林,前方的路途,似乎更加昏暗,那股来自山脉深处的幽冥波动,也越发清晰和……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