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殿内的喧嚣与赞誉,并未在鹿云兮心中停留太久。她小心地将三枚“云雷养金丹”装入玉瓶,向铭渊长老及诸位长老行礼后,便在一片复杂各异的目光中,径直离开了大殿。那抹青影消失在殿门外,留给众人一个清冷决然的背影,也留给某些人一腔难以言喻的怅惘与嫉恨。
她没有返回丹霞峰,而是直接去了器堂侧峰,沈星河闭关的洞府。
洞府内灵气稀薄,刻意营造出静谧氛围。沈星河靠坐在玉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月前已是好了些许。见到鹿云兮进来,他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微光,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云兮师妹……你,你怎么来了?听闻今日是第三场比试……”他声音虚弱,却带着难掩的关切。
“比试已结束。”鹿云兮走到榻前,取出那瓶还带着余温的玉瓶,递到他面前,语气平和,“试试这个,‘云雷养金丹’,或能温养你的金丹,延缓裂痕恶化。”
沈星河微微一怔,接过玉瓶。瓶身温热,仿佛还残留着她炼丹时的余韵。他打开瓶塞,一股清凉中蕴藏着勃勃生机的独特药香弥漫开来,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他并非不识货之人,立刻感受到此丹的不凡,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精纯的雷霆生机,对受损的金丹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
“这……这是你新炼的丹?”他猛地抬头,看向鹿云兮,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虽在闭关,却也隐约听闻了前两场比试的盛况,知道她为了寻找救治自己的方法费尽心力,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在如此重要的创新比试中,依然选择炼制对他的伤势有益的丹药!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混杂着巨大的感动、难以言喻的酸涩,以及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深沉的情感。他握着玉瓶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沙哑:“云兮……你何必……何必为我如此……”
鹿云兮看着他激动的神色,平静地解释道:“沈师兄多次相助,云兮铭记于心。此丹机缘巧合而成,于你伤势有益,便是最好。你且安心服用,静心修养。”她的语气坦然,带着朋友间的关切,却并无半分旖旎。
然而,这话听在沈星河耳中,却更像是她的谦辞与体贴。他定定地望着她清丽沉静的容颜,只觉得胸腔被某种情绪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在他人生最黯淡无光的时刻,是她一次次带来希望与光芒。
“此恩……星河,永世不忘。”他最终只化作这一句,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鹿云兮微微颔首,又叮嘱了几句服用丹药需注意的事项,便起身告辞。她并未察觉沈星河眼中那过于炽热的情感,或者说,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
就在鹿云兮离开器堂侧峰,准备返回丹霞峰之际,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拦在了她的去路前。正是穆灵。
此时的穆灵,脸上再无之前的温婉从容,虽然极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底那翻涌的不甘与一丝隐晦的嫉恨,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鹿师妹当真是情深义重。”穆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为了沈师兄,连交流比试都能当作试药之机,这份‘痴心’,真是令人‘感动’。”
鹿云兮停下脚步,神色未变:“穆师姐有何指教?”
穆灵盯着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翻手取出一枚颜色暗沉、气息古朴的玉简,玉简表面有着细微的裂痕,显然年代久远且并不完整。
“此乃我凌丹阁不传之秘——‘九转金丹补天术’的残篇!”穆灵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虽只是残篇,但其内记载的温养修复金丹之法,远非寻常丹药可比!对沈师兄的伤势,大有裨益!”
鹿云兮眸光一凝,落在那个古朴玉简上。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玄奥气息,绝非虚假。此物,或许真是救治沈星河的关键之一!
“师姐有何条件?”鹿云兮直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穆灵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混合着不甘、嫉妒与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很简单!你我最后一场赌斗!若你赢,这‘九转金丹补天术’残篇,我双手奉上!”
“若我输呢?”鹿云兮平静地看着她。
穆灵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若你输!便需立下心魔大誓,从此与沈星河划清界限,永不相见!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再与他有所牵连!”
赌约的内容,狠厉而决绝,直指核心!她要彻底断绝鹿云兮与沈星河之间的一切可能!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山风吹过,卷起两人的衣袂。
鹿云兮沉默地看着穆灵,看着她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她心中并无畏惧,反而升起一股明悟。原来穆灵对沈星河用情已深至此,甚至到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排除她这个“障碍”的地步。
为了得到“九转金丹补天术”,为了救治沈星河,这个赌约,她必须接!而且,她绝不能输!
“好。”鹿云兮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在山风中清晰地传开,“我答应。”
穆灵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既有棋逢对手的战意,更有一种即将得偿所愿的疯狂。“五日之后,论道峰顶,推演‘五行混沌莲’药性融合路径!届时,请两派长老共同见证!”
说完,她深深看了鹿云兮一眼,转身离去,水蓝色的背影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然。
鹿云兮站在原地,望着穆灵离去的方向,目光沉静。五行混沌莲……这正是青木真人提及的,可能修复金丹的天地灵物。推演其药性,不仅关乎赌约胜负,更关乎救治沈星河的最终希望。
她转身,望向丹霞峰的方向,眼神愈发坚定。三日时间,她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鹿云兮转身离去,青色的身影在夕阳下渐渐模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谢颀的心上。
他依然站在雪剑峰巅,指节却已捏得发白。那个曾经需要他庇护的身影,如今却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立下心魔大誓去争夺救治之法。
永不相见——这赌约分明是要她与沈星河断绝往来,可此刻听在耳中,却像是在嘲讽他。
当初是她主动请辞雪剑峰值守,是她刻意拉开距离。如今更是将全部心思放在沈星河身上,连炼丹比试都不忘为其制药。
山风凛冽,却吹不散心头的燥郁。他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像是被冰棱刺穿胸膛,又像是被地火灼烧五脏。原来这就是嫉妒。
原来当她真的转身离去,投向旁人时,竟是这般滋味。
谢颀缓缓闭上眼,霜白的睫毛在风中微颤。百年修道,心如止水,却在这一刻被一个他曾经视作替身的女子,搅得天翻地覆。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三个字碾碎在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