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案头都摆上了萧王府烫金的请帖。
名义上是庆贺新晋榜眼萧炎认祖归宗、金榜题名，实则谁不知这是萧老王爷迫不及待要宣告萧王府后继有人、即将重返权力中心的信号？
五皇子夫妻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谢烬依旧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病弱”苍白，由秦灵“小心”搀扶着入了席。
两人甫一坐定，秦灵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睛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主家席位上。
红光满面的萧老王爷正拉着萧炎，向几位宗亲重臣热情介绍。
而世子萧启明……秦灵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唇边一丝冷笑——那张脸绷得死紧，嘴角弧度僵硬
尤其当老王爷拍着萧炎肩膀大笑时，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看向萧炎的眼神怨毒又恐惧。
他身边的新晋世子妃赵氏，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局促，绞紧丝帕的手指微微泛白。
“唉……”
秦灵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如蚊蚋，带着看戏的唏嘘
“世子这顿饭，怕是比吞刀子还难受。旁边那位世子妃……啧，也是风雨飘摇。”
谢烬正“虚弱”地以袖掩唇轻咳，秦灵满眼看戏，嘴上却对谢烬“关切”
“殿下可是又觉得冷了？这冬日宴，风还挺凉。”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替他拢了拢披风领口，动作“温柔体贴”。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哟，五哥，五嫂！瞧瞧这恩爱劲儿，真是羡煞旁人呐！”
七皇子谢承凛携着苏凌霜款款而来。
谢承凛一身锦袍，笑容灿烂，目光在谢烬苍白的脸和秦灵“关切”打了个转，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
“五哥这身子骨，可得仔细将养。
五嫂照顾得如此周到，弟弟我都想装个病，让凌霜也这般心疼心疼我了。”
苏凌霜一身素雅却不失贵气的宫装，闻言，唇角微扬，清冷的眉眼间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谢承凛，声音平静无波：
“殿下慎言。五哥是真有‘贵恙’，岂能玩笑？”
她看向秦灵，目光交汇，苏凌霜对秦灵颌首致意，目光在她下颌残留的淡淡淤青上停留一瞬，带着无声的询问。
“七弟这张嘴，还是这般讨打。”
谢烬抬眼，凤眸慵懒地瞥了谢承凛一眼，声音带着“病中”却精准地怼了回去
“若想学本王‘贵恙’，怕是得先问问弟妹答不答应。”
他目光转向苏凌霜，带着一丝“虚弱”
“还是弟妹明事理。”
“五哥这话说的，”
谢承凛笑嘻嘻地拉着苏凌霜在邻席坐下，顺手拈了块点心递给妻子
“凌霜自然是心疼我的，对吧，霜儿？”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换来苏凌霜一个淡然的眼风，以及一句精准的吐槽：
“殿下若真病了，臣妾自会按方抓药，亲自煎服，保证药到病除。”
言下之意，别指望有秦灵对谢烬那“温柔”戏码。
“哈哈哈！”
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声响起，安国公世子楚宴摇着扇子晃了过来，一身华丽骚包的紫袍
“哎哟，几位殿下和王妃都在呢？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莫非是在讨论……萧王府这位新出炉的‘麒麟儿’？”
他扇尖遥遥一点正被几位老臣围住寒暄的萧炎，桃花眼里闪烁着看好戏的精光
“啧啧，瞧老王爷那稀罕劲儿，世子爷的脸都快绿成翡翠了。可怜见的。”
楚宴身边跟着贺兰灼华。
她闻言，冷哼一声，英气的眉毛一挑：“有什么可怜的？没本事守住位置，怪得了谁？这萧炎看着倒是人模人样，就是不知道是骡子是马。”
她声音清脆，并未刻意压低，引得附近几桌人侧目。
不远处，谦谦君子齐修铭正与平阳侯之子许仲卿低声交谈。
听到灼华的话，齐修铭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温润的目光落在灼华明艳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纵容。
许仲卿则笑着对谢承凛举了举杯，算是打过招呼。
秦灵看着这小小一隅汇聚的各色人等，尤其是楚宴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和灼华快人快语的耿直，差点笑出声。
她用手帕掩了掩唇，凑近谢烬，用气声道：
“看吧，好戏还没开场呢，看戏的都到齐了。楚世子这‘白切黑’的拱火功夫，炉火纯青啊。”
谢烬依旧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借着咳嗽的遮掩，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何止看戏的？演戏的，也快按捺不住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主位——萧启明正借着敬酒，试图挤入父亲和萧炎的核心圈子，脸上笑容僵硬，动作带着几分强横的急切。
而萧炎，依旧保持着完美的谦逊姿态，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果然，萧启明不知说了句什么，声音略高了些，引得老王爷眉头微蹙。
萧炎则立刻躬身，姿态放得更低，几句话便将略显尴尬的气氛圆了回来，更显得他进退有度。
萧启明脸色更加难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啧，世子这……”秦灵摇头，小声嘀咕，“道行差了点。”
谢烬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宴会，底下早已暗流汹涌。
萧启明的怨毒，萧炎的伪装，老王爷的偏袒，乃至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这盘棋的棋子。
而他和秦灵，只需静静等待，看这萧王府的“麒麟儿”，如何搅动这池浑水，又会引出哪条潜藏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