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尚未散尽。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林七夜一步步走向，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每走一步，他脚下的地面都会崩裂几分。
那是他体内难以压抑的怒火，正在通过神墟疯狂外溢。
安卿鱼站在那座，由血肉构成的诡异祭坛前。
他手中探针已经消失。
一团灰黑色光球，在掌心不断扭曲跳动。
那天竺次神的神格与生命，已彻底成为这团光球的燃料。
光球上方。
空间正在发生令人牙酸的扭曲。
一道仿佛由无数几何图形，强行拼凑而成的模糊门框，在虚空中缓缓成型。
门框内没有光。
只有深不见底的混沌。
仿佛只要看上一眼，灵魂就会被那无尽黑暗吸进去，搅得粉碎。
林七夜停下脚步。
他看着曾经无数次并肩作战。
甚至就在几小时前，还在互开玩笑的挚友。
此刻，对方看起来是那么陌生。
“安卿鱼，你在干什么？”
林七夜声音很轻，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甚至连这简单质问，都带着难以置信。
他在给对方机会。
给一个哪怕是撒谎，只要能圆过去的理由。
只要安卿鱼说他是被控制了。
只要对方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林七夜也会选择相信。
可祭坛前，安卿鱼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慌乱。
也没有面对昔日战友的愧疚。
只有那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轻轻推了推眼镜。
那个熟悉的动作，此刻却像是一把尖刀，扎进林七夜的心里。
“我在开门。”
安卿鱼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道数学公式。
“这是一扇通往真理的门，也是通往终结的捷径。”
“去他妈的真理！”
林七夜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挥手，狂暴精神力化作实质风压，将周围烟尘瞬间吹散。
“你重伤了曹渊，现在还要在这里搞这种邪恶仪式，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理？”
“安卿鱼，你是不是被那些克苏鲁怪物给污染了？”
面对林七夜的咆哮。
安卿鱼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眼远处昏迷不醒的曹渊。
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但转瞬即逝。
“曹渊太吵了。”安卿鱼淡淡说道。
“感情用事是阻碍进化的绊脚石，在这绝望的棋局里，愤怒是最廉价且无用的情绪。”
“我想让他睡一觉，免得他看到接下来的一幕，会彻底崩溃。”
“你说什么？”
林七夜眉头紧锁，手中直刀已微微抬起，刀锋直指安卿鱼。
“你不明白吗，七夜。”
安卿鱼叹了口气，仿佛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他抬起手，指了指身后那道正在缓缓成型的真理之门。
“我一直以为，只要努力，只要拼命，只要有菩提老祖撑腰，我们就能赢！”
“我以为这可能只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或者至少是一场有希望的反抗！”
“但这通通都是错觉。”
安卿鱼声音突然拔高几分，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绝望。
“自从我解析了那被污染的玉帝，解析了这片土地下的污染，我才真正看清灰雾之外的真相。”
“我们面对的是宇宙本身最底层、最黑暗、最不可违逆的规则！”
安卿鱼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灰金色的眼眸中，满是狂热与恐惧。
“你知道在那片灰雾的尽头是什么吗？”
“不仅是正在孕育的黑山羊。”
“在祂之上，还有盲目痴愚的混沌核心，那是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禁忌。”
“而在时间的长河之上，还高悬着一位真正的全知者。”
安卿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个称号。
“门之钥。”
“万物归一者。”
“祂不是某个强大个体，祂就是时间和空间本身。”
“祂站在维度顶端，俯瞰着我们这群蝼蚁在泥潭里挣扎。”
林七夜握刀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
“那又怎样？”
“神明我们也杀了不少，再多几个名字听起来吓人的家伙，照杀不误！”
“杀？”
安卿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中满是凄凉。
“你怎么杀？”
“你怎么去杀一个能看见过去、现在、未来的存在？”
“在我的解析里，门之钥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跨越时空抹杀我们。”
“不是因为祂做不到，也不是因为祂仁慈。”
“而是因为在祂所推演的亿万种未来里，人类获胜的概率，是零。”
“真正的零！”
“就像你走路时不会特意去踩死一只蚂蚁，因为你知道那只蚂蚁无论怎么蹦跶，都对你造不成伤害。”
“我们在祂眼里，就是蚂蚁罢了。”
“既定的结局不需要干预。”
“这就是真理。”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绝望！”
安卿鱼说完，周遭陷入寂静。
只有那道真理之门内部发出的嗡鸣，在空旷地下回荡。
这种绝望感是窒息的！
如果敌人仅仅是强大，那还有挥刀的勇气。
可如果敌人是命运本身，是已经写好的剧本。
那一切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林七夜沉默许久。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把陪伴他无数次生死的直刀。
刀身上映照出他那双，坚定得近乎执拗的眼睛。
“你说完了？”
林七夜重新抬起头，声音平静下来。
“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
“因为觉得打不过，所以就选择加入？”
“因为怕输，所以就先跪下？”
“安卿鱼，我曾经认识的你，是为了解析新鲜事物，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的狂人，可不是你现在这怂货。”
安卿鱼眼神微冷。
“这不是怂，是认清事实。”
“既然结局注定毁灭，那我就用我的方式，为这个世界寻找另一种存在的可能。”
“既然是真理之门，为什么不能是我？”
“去你大爷的另一种可能！”
林七夜不等安卿鱼说完，猛地踏裂地面，身形如同一颗炮弹般冲出去。
“什么狗屁门之钥，什么全知全视！”
“如果祂真的全知，那祂就算漏了一件事！”
【九天叠云遁】启动！
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安卿鱼面前。
林七夜手中直刀，挟着开天辟地的气势，狠狠斩下。
“祂算漏了，我们还有师父！”
“斜月三星洞里，整天拿着拂尘装高深，实则护短护到不讲道理的李神明！”
“只要他还在。”
“只要那个即使在绝境中，也能笑嘻嘻地给我们抚顶的男人还在。”
“战胜祂们的概率，就永远不会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