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灵敦市的各大报纸开始揭露关于霍斯福德教堂遭到焚烧的真相。
其中包含恩光济贫院院长塞缪尔先生,东区警察局罗伯特督察亲笔所写的罪状书。
二人所作所为,涉及到了对于东区年轻神父的谋杀和对东区人民的污蔑。
除了二人的名字之外,还有灰手帮和黑巢两大组织。
在报纸中,他们被痛斥为社会的毒瘤,是盗贼,暴徒的聚集地。
值得一提的,无论是哪一家报纸,都没有写出斯宾塞或者普西神父的名字。
尽管匿名寄给报社的信件中有这两个名字,但报社记者依然选择刻意隐藏起来。
与此同时,由艾德勒律师草拟,送往教会法庭的那封信也已经收到了简短的答复。
同意爱德华兹神父重新修缮霍斯福德教堂,此前许诺的方圆五公里的教区划分依然保留。
这个回复简单快速,就连艾德勒律师都感到惊讶。
她很难相信这就是教会的态度,既敷衍又模糊。
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这个结果毕竟是好的,此时她站在残垣断壁般的霍斯福德教堂之前,看着工人们正在抓紧赶工。
想要彻底将教堂建成,最少需要一个月,这与当初的修缮不同,已经算是完完全全的重建。
那场大火毁灭了一切。
艾德勒律师看着废墟之中身材挺拔高大的年轻神父。后者目光轻垂,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废墟之中,南希,伊莉莎等女工正在帮忙清理焦黑的砖块。
安妮拖着手,从一瘸一拐的小威廉手中拿走竹篓,里面全都是碎石。
埃尔加先生,独眼盖奇,约翰等人则帮忙坐着工匠的活。
他们砸掉残垣,清理出地基。
工作沉重,但他们脸上纷纷有着笑意。
这不仅是一个教堂,也能成为庇护他们的家。
除此之外,还有暂时安顿在铜币剧院的来自棚屋区那些智力低下的少女。
路德不相信任何慈善机构,于是拜托埃尔加先生和安妮照顾,由汤米运送食物。
这些少女过于纯真,但照顾起来并不麻烦。
路德目睹了这一切,心中温暖的同时,却又觉得不公平。
如果善良是圣主赞颂的美德,为何他却没有庇护眼前这些虔诚的人们?
为什么有人天生就要受苦?
为什么有人天生就高高在上呢?
这就是所谓的秩序?
路德转过头去,看见马德兰神父缓缓走来。
多日不见,他脸上依然慈悲。
自霍斯福德教堂焚毁之后,他就回了乡下,变得心灰意冷。
如果不是收到路德寄来的信件,他不会再来灵敦市。
当他再次见到路德时,脸上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惊讶和欣喜。
“马德兰神父,”路德回头看他:“你觉得什么是秩序?”
马德兰神父一愣道:“秩序就是,一切按照圣主定下的规矩运转,日月轮转,四季变化,生老病死。”
“人们的受苦,也是秩序的一部分?”
“没有苦痛,哪里有快乐和幸福,既然一切出自圣主,那么当然包含苦痛。”
路德眼神莫名的看着他,神情有些惊讶。
“路德神父,你既然是圣主的宠儿,是虔诚的信徒,就应该理解这一切,了解秩序的真缔。”马德兰神父道。
路德那张克制的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一丝嘲弄,倒象是另一个自己。
“原来如此。”
他看了一眼周遭的人:“没有穷人的卑贱,哪里有富人的高贵呢?这也是秩序的一部分。”
马德兰神父脸色微变:“我奉劝你一句,路德神父,如果你是这样的想法,很难继续深入道途。”
路德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马德兰神父道:“你应该知道圣主道途出现了问题,对吧?”
路德看着他。
“曾经得到‘黄金律法’的人,也沦落的和我一样,在道途上变得迷茫且缓慢。”
“我听说,一些苦修士因为失去了‘黄金律法’这符合秩序的灵修之法,彻底堕落,转化为‘苦痛’的信徒。”
“也有人觉得失去圣主的宠信,信仰崩溃,轻则失去恩赐,重则死亡。”
“世界各处的教会都遇到了一大堆棘手的事情,有人猜测是那位全知全能者出了问题。”
路德狐疑的看着他。
这就是一位不被宠爱的信徒的底气?
竟然随便猜疑圣主。
马德兰神父觉察到对方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按住腹部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问题是,在无法看清道途的前提下,想要继续攀升,就变得困难。”
“所以对待道途,得更加小心才行,不然很容易迷失。”
路德微微颔首。
他眼下刚刚踏入第二阶梯,尚未完成“黑化”,也没有神父的身份,灵性得不到积累。
但他关心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想知道其他圣主信徒有没有遇到进入未来复灭的灵敦市的事情。
稍微试探了马德兰神父两句,但后者显然并不清楚。
而他除了马德兰神父外,也没有更多的消息来源。
马德兰神父和普西神父外,他还没有遇见过其他圣主教会的人。
这就是圈养,不,诱饵的待遇吗?
路德心中冷笑。
他帮着约翰拿起沉重的石块,轻易地将其挪至教堂的废墟外面。
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一名来自《灵敦日报》的记者急匆匆走下来,四下扫了扫,瞧见路德不由得眼睛一亮。
他象是闻到奶酪味道的老鼠,吸着鼻子过来,笑道:“您一定就是爱德华兹神父,对吧?”
关于爱德华兹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这位叛国者家族的唯一继承者,不光成为了圣主教会的神父,更是大言不惭的希望夺回家族遗产。
他竟然还找到愿意接手这个烫山芋的律师!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上流的社交圈子中引发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震动,透着嘲讽和不屑。
虽然有些自不量力,但他的行为的确合理合法,如果那些财产的掌控者,譬如顶顶大名的斯宾塞家族拒绝班克斯·爱德华兹的提议,很可能会影响自身的名声。
对于传承古老的家族来说,可以容忍年轻一代的放纵,可以容忍生意上的失败,但绝对不能容忍家族名誉受损。
在收到律师函后,斯宾塞家族内部有了和爱德华兹谈判的意愿。
只是目前,尚无定论。
来自《灵敦日报》的记者想要了解一切内幕,想要在所有同行之前,写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
德雷克记者眼中有淡淡的荧光闪铄。
作为经验丰富的“记者”,他掌握一些可以撬开采访人嘴巴的“小技巧”。
他也能感知到,在面对自己时,年轻神父那张克制面容下的警剔。
但这不会干扰他语言中暗藏的灵性影响。
“很抱歉,”艾德勒律师笑眯眯的走过来:“爱德华兹先生不接受采访。”
“记者”的话语如同一段调动情绪的乐章,但“律师”的插足,却让乐章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断点。
——我最讨厌律师。
“记者”希望撬开所有秘密,但“律师”则是守秘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