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路德头戴软帽，一只手握着十字架，隐秘的扫了一眼恩光济贫院。
在考虑良久之后，他决定先对付塞缪尔，而非罗伯特。济贫院的大门敞开着，能够瞧见里面面容悲苦，身材伛偻的男女老少，如同僵尸般行走。
他们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导致脊椎畸形，弯着腰，如同背负着看不见的重物，皮肤呈现出一种如同鱼类表面的灰白色。
路德快步走入其中，瞧着一位又矮又胖的女总管如野鸭般走过来，倨傲的打量着他。
“什么事？”对方道。
“我来找塞缪尔先生，”路德淡淡道：“有一笔大生意想和他谈谈。”
听到这句话，女总管也就是塞缪尔的姐姐顿时满脸堆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先生，您里面请。”
她小跑着在路德前面带路，遇到两侧“关”在这里的穷人，毫不客气的喝骂：“一帮没长眼睛的东西！都让开点，别冲撞了客人！”
片刻后，她带着路德来到二楼属于塞缪尔的办公室，敲响了房门。
“弟，院长，有人找你。”
“谁？”
“说是来谈生意的，一位正直的绅士。”
“恩哦！快请进。”
女总管推开门，殷勤的看着路德。路德目不斜视，走入塞缪尔的办公室，里面非常奢侈，因为烧着壁炉的缘故，所以温暖如春。塞缪尔的鬓角甚至隐隐有些汗滴，与外面瑟瑟发抖的穷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从书桌后面站起身子，亲切的举起手来：“你好先生，请问如何称呼？”
“韦恩。”
路德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没有理会塞缪尔伸出来的手，大摇大摆的坐下。
塞缪尔面色尴尬，瞧见自己的姐姐关上门，咳嗽一声后笑道：“先生说来谈生意，我很好奇，济贫院能有什么生意可以谈？”
路德垂下目光，依靠“秩序感知”，他能感受到济贫院中流转的“秩序”气息。
这里属于议会《新济贫法》法案颁布后诞生的产物，目的自然是为了维持秩序。让流浪者，穷鬼远离街头，避免犯罪和混乱的滋生。
在法案看来，穷鬼都是破坏秩序的隐患，所以面对他们的不是慈善的救济，而是严苛的惩戒。
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和罪犯没有任何区别。
为了维持现状，所以无论其他人遭受什么，都可以视而不见，这就是“秩序”？
路德皱起眉头，觉得不对。
可他的确感受到了来自圣主权柄的气息。
——这就是圣主的旨意，我应该遵从，济贫院的出现是正确的，穷鬼就应该关在这里，如同猪狗般圈养。
路德脑中一阵刺痛。
在踏入第二阶梯之后，他变得更加虔诚，同时却也更加迷茫。
好在，有准则1的存在，他可以暂时性的搁置信仰与自我之间的冲突。
准则1：践行圣主真善美的教导，绝不盲从。
路德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内在的分歧，不再是因为另一个自己的影响。纯粹是因为自己对于圣主的教悔与福音学习与理解的不够深。
一定存在其他解释，既满足信仰，又满足自我。
他抬起头来，摘下了帽子，揭开伪装。左眼之中的瞳孔忽的如同涡旋般转动，随后在塞缪尔惊骇的目光之中化作十字架。
“你！没死？”塞缪尔恐惧的瞪大眼睛，身子朝后靠去。
但他还未做出任何其他举动，立马陷入“救苦之眼”之中，勾动了痛苦。
噗通！
他跪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眼框中有泪水流淌而下。
他看见自己下令，克扣了本该给穷人的食物。在有人因为传染病陷入危险时，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下令将患者全都卖掉。
他看见自己抓来凄苦无助的年轻女性，以食物逼迫她们出卖身体。
他看见自己虚构了开支，伪造了采购记录，将本该给穷人的拨款塞入自己的口袋之中。
他无比的罪恶，将穷人当成了货物和玩具。
他看见济贫委员会前来，进行突击检查。他的一切罪行全都曝光了，改革派记者大肆书写，文本如同刀枪一样洞穿了他。
他最终因为贪腐而遭受解雇，失去了金钱后，逐渐成为曾经最厌弃的穷人，沦落到这家济贫院中，痛苦的死去。
他恐惧的抖动着，温热的液体从他裤腿之中汩汩流淌。
路德很清楚，对方不是因为谶悔罪行而恐惧，他是因为自己贪婪的罪行被发现而恐惧。
“神父，救救我！”
塞缪尔失去了体面，跪着来到路德身边，哀求道：“我要向您谶悔！求求您，宽恕我的罪行！”
“请将我的歉意传达给全知全能的圣主，我的罪孽深重，我无比虔诚的祈求他的原谅！”
路德轻垂目光，一只手握着十字架，淡淡道：“塞缪尔先生，圣主不会原谅你的。”
塞缪尔剧烈的晃动脑袋：“不可能！他是仁慈的，一定会宽恕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爱德华兹神父，求求您！”
“我叫路德。”
塞缪尔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双手抓住路德的双腿，哀求道：“路德神父，我愿意做您的奴隶，虔诚的伺奉您，求您饶恕，赞美您”
“告诉我，”路德平静道：“参与焚烧霍斯福德教堂的，都有谁？”
塞缪尔眼珠子突出，激动道：“我！罗伯特，老奥利弗，灰手帮，普西神父，还有！斯宾塞先生！”
“对！您应该去找他们，他们有罪！我只是参与者，不关我的事！”
路德第一次听见斯宾塞的名字，问道：“斯宾塞，他是谁？”
“他来自顶顶大名的斯宾塞家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参与进来，他是普西神父的朋友！”
“你知道贝达佩斯大酒店吗？”路德问道。
塞缪尔一怔，趴在地上，哀嚎道：“您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路德皱起眉头：“说！”
“是，我知道，我经常卖一些穷鬼去贝达佩斯大酒店。”
路德眼皮跳动，又是贝达佩斯大酒店。
“贝达佩斯大酒店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我，我不清楚，他们给的钱很多，所以——”
路德冷冷的盯着他。
“卖了多少？”
“每个月至少五人。”
“你卖了多少年？”
“三三年。”
汤米那些孩子，济贫院的里的人
贝达佩斯大酒店到底打算做什么？
从塞缪尔口中说出来的人数，让路德心脏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