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尔村外,一栋安静的,紫罗兰簇拥的庄园之中。普西神父正在宴请宾客。
之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谋杀,经过警官的推断,确定为有人假扮死去的吉桑多律师,混入宴会,杀死了东区卫生委员会成员,一位议员——伊莱斯先生。
至今没有任何证据,查不出凶手。
为了不再出现意外,普西神父从灰手帮那里雇佣了一些实力不俗的打手,看护庄园。
餐厅中,宾客围坐在橡木餐桌旁,桌上是银制烛台,头顶是水晶吊灯。
普西神父靠着天鹅绒包裹的高背椅,身后是一副他自己的肖象画,看上去怜悯,仁爱,仿佛是圣主的天使降临人间。
他看着自己的宾客,有人其实压根没有资格过来。譬如,对面那个长发散乱,有着碧绿色,如同老鼠般狡诈目光的男人。
老奥利弗,“黑巢”的主人。
似乎是察觉到老神父的目光,老奥利弗扬起头来,露出乌黑泛黄的牙齿。
除了他之外,还有罗伯特督察,塞缪尔先生以及一位风度翩翩,摇晃着红酒杯,鬓角灰白的中年绅士。他拥有褐色的眼睛,眉心隐约有着淡金色的十字架型状。
片刻后,名叫马库斯的警官和灰手帮成员一同进来,分别在罗伯特和老奥利弗耳边嘟囔了几句。
罗伯特督察抬眼,冲普西神父点点头,老奥利弗露出残忍的笑容。
“恭喜诸位,霍斯福德教堂没了,那位神父死于大火。”老奥利弗发出阴恻恻的笑容,让普西神父心中发毛。
“圣主在上。”普西神父呢喃着。
“怎么了普西神父,现在后悔了?”老奥利弗问道。
“我在可惜那座年代久远的教堂。”
“我怎么记得,神父您当时对我放火的计划可是没有任何劝阻啊。”
??。
中年绅士敲了敲酒杯,众人闭上嘴,纷纷看向他。
他笑着抬手道:“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
老奥利弗收敛了笑容,不再开口。普西神父看着自己的鼻尖,捏住十字架。
塞缪尔呼出一口气,先是谄媚的看了一眼那位绅士,随后担忧道:“教堂毁了,那些信徒会不会闹起来,会不会找我们复仇?”
在座的众人相互看了看,象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
“复仇?”罗伯特督察笑道:“一帮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东西,还想复仇?”
“放心吧,塞缪尔先生,真有人敢有这种想法,我立刻把他们抓回去,哈哈哈哈,别担心。”
“请你安心,”普西神父宽慰道:“就算有人想要追查,也只会查到黑巢和灰手帮,我想,老奥利弗知道怎么做。”
“那是当然了。”老奥利弗想起那座霍斯福德教堂,就有些不寒而栗。他裹了裹身上肮脏的黑色袍子,想着烧毁的教堂,终于压制住陡然而生的恐惧,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普西神父说完了话,喝掉杯中的酒,看向指尖。
可惜了那位年轻的神父,谁叫他走错了路,妄图违逆秩序。他不允许有人破坏三十年前他定下的事情,就算是教会也不允许。
东区人不值得拯救,他们不被允许沐浴圣主的光辉,没资格聆听他的福音。
正好,霍斯福德教堂早就该死去的秘密,也就一同烧毁吧。
阿门!
他悲泯的抬起头,在身前画了一个十字。
塞缪尔先生见到众人的反应,不由得面露笑容,附和的点点头,“是我多虑了,哈哈哈哈,一帮垃圾而已,想要复仇就是找死,哼,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垃圾,教堂或许都不会烧掉。”
“您说的对。”蓝龙虾般的罗伯特督察大笑着举起酒杯。
庄园之中,普西神父和那位中年绅士忽的闷哼一声。
夜幕下,众多观星爱好者惊恐的发现,星星开始不规则的漂浮。
太阳在黑暗中升起,却比月光更加黯淡。
密密麻麻的闪电在空中交织,随后化作阵阵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所有圣主的教堂突然莫名敲响了丧钟,纯白的雕塑变得斑驳腐朽,出现一条条漆黑的裂痕。他们的眼中有恶臭的水汩汩流淌。
普西神父闭着眼睛,他早就得授了“黄金律法”,更是无需借助外物便可进入冥想,看见那条玫瑰和麦穗簇拥的道途。
但现在,他的感受愈发模糊,他似乎失去了圣主的恩宠,这让他既恐慌又疯狂。
不光是他,那位绅士眉心处的金光摇曳,优雅从容且傲慢的面容变得越来越苍白。
灵敦市内,所有虔诚的信徒全都意识到了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道途上,那位站在第九层阶梯之上的神明变得模糊。
他不光远离了普西神父和那位中年绅士,远离了灵敦市的信徒,远离了艾伯顿王国,远离了海峡对面的西米立安帝国,远离整个“旧世界”,就连“新世界”也远离了。
灵敦市的大教堂中,一位位白袍的神职人员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经文。
无论他们如何虔诚祈祷,都再也无法借助“黄金律法”感受那座清淅的道途。
他们变得和马德兰神父这样不受圣主偏爱的信徒,没有区别。
这份独属于圣主道途的慷慨和仁爱,彻底不见了。
“全知全能全在者抛弃了我们。”
一座座圣主教堂内,年轻,年迈的神职人员抱住脑袋,无数的金粉飘扬在教堂的壁画之下。
地位尊崇的主教们面容恐慌,他们知道,圣主出了问题。
可他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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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路德坐在廉价公寓破旧,散发霉味的沙发里,随手翻开了今早刚买的《灵敦日报》,上面记载了关于霍斯福德教堂烧毁的事情。
——骇人听闻!东区暴民纵火焚烧百年教堂,两位神父葬身火海!
路德看着报道的标题,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浏览其中的内容。
文章写道,罗伯特督察亲口证实,这座教堂之所以烧毁,是因为东区人恶意纵火。
根据目击者口供,数十人冲入教堂,呱噪着说要更多食物和钱财,却遭到神父的拒绝,他们如疯狗一样打砸教堂,导致烛台点燃了一旁的绒布,从而引发大火。
属于教会的一位年轻神父死于这次无端的灾难,记者惋惜的写道,霍斯福德教堂年代悠久,根据记载已经超过百年。其中的圣物,圣象全都毁于一旦。
东区济贫委员会的塞缪尔先生表示,如此恩将仇报的罪行,是对圣主的亵读。东区不知感恩的渣滓太多了,济贫法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垃圾清扫出街道,接受统一且严苛的管教!
路德随意的揉搓报纸,然后丢掉一旁。
沙发里,一只只臭虫爬出来,他烦躁的弯曲手指,将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弹飞。
这些臭虫是廉价公寓最常见的生物,东区贫穷的人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和它们共处,学会了它们在身上到处乱爬的时候,安然入睡。
路德按了按太阳穴,抱怨道:“你能不能出来一会儿?我正好休息休息,我我讨厌虫子。”
他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在说着话。
“我知道你也怕虫子,但你不能一直躲着吧?”
“约翰还不知道佩吉太太的死讯,他现在肯定很担心。”
“安妮需要你去治疔她,那张裹尸布只是勉强压制。”
“你可是一位神父,是信徒的希望!”
“他们现在很艰难,你得留个消息给他们。”
“喂!出来商量商量?”
公寓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