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路德跪在十字架前,双手合十,向自己心中崇高伟大的圣主祈祷,口中念诵着“奇迹福音”。
自从在密室之中得到那本笔记后,他对于神学有了新的理解。
他强迫自己忘记笔记后面的苦难,牢记前面对于神明的尊敬和深入的阐述。
这些阐述独到且精妙,拥有来自笔记主人的主观看法。
他认为人类的苦难绝非罪罚。苦难不会消弭,却能帮我们见到真正的十字架,见到受难的圣子。他与我们同在。
这是劝人直面痛苦与绝望的积极阐述,可惜笔记的后面越来越偏激疯狂。
黑暗之中,两团光芒落下,象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挥洒甘露。
路德放弃了“奇迹予你”的恩赐,保留之前得到的“祝佑光环”,新得到“救苦之眼”。
从马德兰神父之前的教导中,他没有听过“救苦之眼”的名字,这显然不是常见的恩赐。也许与笔记的影响有关。
路德起身,在静室之中打了一个响指,为自己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看上去就象是东区常见的工人。
“神父”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全在’的分身无法远离教堂范围,这一点我们已经提前验证过,你不能离开太长时间,否则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你不是已经提前告知马德兰神父需要三个小时静修了吗?”路德满不以为意道。
“这是暂时的借口,不可长久。”
路德打了一个响指,以“自我”暂时的强势,消除了分身。
按照清单,路德以“全能”得到了易容所需的油彩,假发等。按照约定的时间,埃尔加敲响房门,为路德易容,很快,变成了一个棕色头发,满脸苦相的矿工。
路德举起镜子,望着自己黝黑粗糙的脸,凹陷的眼窝以及杂乱的胡须,不由得面容惊讶。
“埃尔加先生,你的易容技术比之前说的更加厉害。”
“只是简单的伪装手法而已,神父先生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教您。”
路德嗯了一声,“这件事情之后再说,你去街角等我,我一会儿和你见面。”
埃尔加心中泛起一些疑虑。他不明白为何路德需要遮掩外表,但他很快就将这份怀疑抛在脑后。
只要路德能够帮他完成心愿,哪怕神父是恶魔扮演,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地下室内。路德缓缓推开挡在铁门前的雕塑,沉默的穿行而过,一步接着一步的登上阶梯。
期间,他的面容时而抽搐,时而发出冰冷的呢喃。
最终,一切都消失了。他推开头顶拥有圆形孔洞的铁板,缓缓走了出来。
路德体内,内在的灵性出现了一丝跃动。
即使是“神父”,也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
通过窗户看到的铅灰色天空,尖塔型状的建筑以及碎石路面,此时变得格外清淅。
他站在这个街巷转角处的废弃当铺,不发一言的为自己戴上深灰色软帽,鼻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
当铺不知道废弃了多久,柜台倾倒,到处都是破碎,肮脏的痕迹。即便这里曾有价格昂贵的物品,此时也早已经搬空了。
路德从当铺的后门离去,穿过东区特有的满是污水和恶臭的巷道。他很清楚,这里滋生着不洁,是霍乱的源头之一。
他压住软帽,很快瞧见了一条宽大的碎石路。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满是泥泞,还掺杂着煤渣和马粪。
一辆马车从他身侧经过,伴随着马夫暴躁的咒骂。路德不予理会,很快看见了霍斯福德教堂。
他第一次见到教堂的全貌,高耸的尖顶簇拥着圣人浮雕和玻璃窗。铸铁的栅栏环绕,从这个角度能够看见教堂新开辟的墓地和零零散散的墓碑。
一个被酸雨腐蚀了面容的圣人雕塑正空洞的俯瞰着他。
路德扫了一眼教堂周遭,看见了那些面无表情的警员,他快速收回目光,转头走向街角。
埃尔加瞧见面容黝黑的工人走来,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按照您的要求,我雇了一辆马车。”
坎萨尔荒地在城外,位于普尔村的西南面,为了缩短时间,乘坐马车是最好的选择。
路德道:“多少钱?”
“7个银币。”
“多少?!”
埃尔加摇了摇头,“这是正常价格,很少有人想去坎萨尔荒地,神父先生,这笔钱理应我来出。”
路德点了点头,那就没事了。
二人上了马车,车厢内铺满了稻草,上面湿漉漉的,满是泥泞。
“抓紧时间,懒东西!”车夫嘶哑的喝骂一声,粗暴的拉扯缰绳。那匹老马如人一样叹息,脚下发出哒哒的声音。
剧烈的颠簸中,马车经过一排排歪七扭八的老旧建筑,进入工厂区。一座座庞然大物伫立在灰色的天空之下,烟囱正在吐出硫磺色的浓烟。
埃尔加发现,路德就象是一个从未离开家的孩子,通过车窗看向外面,满眼的好奇。
路边,几个又矮又小的童工抬起头和路德对望了一眼,不再理会,用碎砖块玩起了弹珠游戏。
马车经过灵敦大桥,下方的河水散发恶臭,象是将鱼腥草榨汁,糊在脸上。
40分钟后,他们离开灵敦市。身后,传来某座教堂的午后钟声。
雾霾象是一双分开的灰手,鼻腔里的硫磺气味变成了泥土的芬芳。马车在一处山坡前停下,车夫暴躁道:“给我加3个银币,否则我立刻掉头回去!不,别反驳我,我知道你们要去哪,我可是冒着生命风险送你们来的。”
埃尔加卑微的看向路德。他没钱了。
“给你。”路德从怀里取出5个银币。
车夫接过,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等你们一个小时,晚一分钟就得加钱!”
路德笑道:“多出的银币是你的辛苦费,请多等一会儿吧。”
车夫语气好转了一些,“知道了,你们快去!别往深了走,危险!”
二人越过山坡,很快便看见了那片笼罩在薄雾中的沼泽地,一个个无字的墓碑影影绰绰的立在那里,象是沉默的守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