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改革,任用监督太监,让原本被视为下下衙门的都知监一跃成为第四监。
内官监和御用监则是为了日后统一财政、军事等改革,统一事权,推行新政埋下伏笔。
内廷内核架构形成“三权分立,乾清宫御前,都知监监督”之势。
引入潜邸忠心之人,便于自己深入调节内廷事务。
若将宫廷二十四监全部推倒重来,怕是今晚乾清宫就要出事。
有些事无法一蹴而就,便开些后门,让他们慢慢适应,日拱一卒,任重道远。
等到众宦官领了朱由检的任命,鱼贯退出乾清宫去操办各项事务后。
殿中只馀王承恩与王国泰二人侍立,此二人如今堪称内廷炙手可热的人物,皆是天子近臣。
朱由检缓步从御案后走出,朝着乾清宫暖动阁行去。
王国泰头回长侍御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愣在原地。
王承恩见状轻咳一声,低声道:
“发什么呆?还不快随咱家伺候陛下。“
说完当先迈步跟上。
王国泰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整肃衣冠紧随其后。
暖阁内檀香袅袅,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倚靠在整面墙壁,一格格摆满了蓝布封皮的典籍。
朱由检正负手立于紫檀书架前,一名小内侍踮着脚从高处取下一册蓝布面书籍,躬敬呈递御前。
“王国泰。”
朱由检突然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可知朕为何擢升你为提督都知监?”
这一声惊得王国泰浑身一颤,慌忙躬身作揖:
“奴婢愚钝,恭请圣训。”
朱由检转过身,指尖摩挲着书脊上的烫金小字,缓步走向他:
“天启二年朕受封信王时,尔入勖勤宫伺候,从小火者做到内侍,直至朕出宫开府才升任正六品长随,可是?“
王国泰闻言愕然,万没料到天子竟将自己履历记得这般清楚。
他正要跪倒,朱由检却抬手止住:
“不必跪。朕不喜欢动不动就下跪,把差事办妥帖才是正理。“
“奴婢谨记圣谕!“
“朕选你提督都知监,正因你在宫中无党无派。“
朱由检将书册轻轻拍在掌心,
“自今日起,朕便是你的倚仗。好生管着都知监,襄助王伴伴办事,明白么?
王国泰眼中精光一闪,没想到昔日因无党无派屡遭排挤,今日反倒成了晋身之阶。
连忙双手交叠深揖到底:
“奴婢定当竭尽驽钝,辅佐王公公打理都知监事务。”
“恩。”
朱由检将手中书册递出,
“这册《郑和传》拿去细读。望你人如其名,使国泰民安,莫负朕望。”
王国泰双手高举过顶接过书册,又退后三步方敢直身:
“奴婢谨遵圣谕,先行告退。”
待王国泰退出暖阁,朱由检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躺椅上,炭火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
王承恩侍立一旁,见皇帝闭目养神,轻声问道:
“陛下,可要添些茶水?”
朱由检斜倚着,漫不经心的问道:
“王伴伴,外朝为《三朝要典》闹到何等境地了?”
何为《三朝要典》?
所谓“三朝”,指的是万历、泰昌、天启三朝。
书中围绕这三朝的三大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进行定性。
东林党坚称这是魏阉篡改历史、打压异己的罪证,如今魏忠贤倒台,自然要正本清源,也在同步编写同人小说《碧血录》。
那此刻朝中,虽然崔呈秀、薛凤翔等人虽然被革职,但是主持修建的黄立极、来宗道等人可还在朝廷中。
虽然黄立极不好舍下脸面和他们直接争执,急忙示意内阁张瑞图等人上。
那张瑞图也是立刻秒懂,他急忙叫住在京的崔呈秀等人。
“大伙并肩上。”
而崔呈秀、薛凤翔等人本就觉得自己都输脏得干净,真就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没想到你们还不放过自己。
当下既然朱由检没说让自己立马离开,也就留在北京不走,纷纷改换门庭,纷纷扯起一帮人在那边和东林党人对骂。
不过好歹有朱由检事先的提醒,这次倒也没人敢此刻敲响登闻鼓。
王承恩垂手侍立,眼角馀光瞥见天子指尖在扶手上轻叩。
他心知皇上对此事了如指掌,毕竟刚刚才命刘若愚编篡《酌中志》。
此事牵涉廷推阁老、六部尚书更迭,其中关窍岂是表面这般简单?
“东林党言官连日上奏,说要焚毁此书以正视听;张阁老,来尚书等人却称此书是天启爷钦定,动不得;还有些中间派,只说该删改后留存“
“一群糊涂虫。
朱由检冷哼一声,指尖在躺椅扶手上轻叩,
“让刘若愚编《酌中志》,正好让他把这桩公案记清楚,别到时候让野史横行。
这朝廷就象棵老树,魏党那几根枯枝刚砍去,东林党便想把所有养分都占了去——叶向高是老糊涂了吗?连手下人都管不住。”
亏得自己如此拉偏架,有时候真的得有魏忠贤这等鲶鱼在朝中,否则这些苦读圣贤书的,黄立极等人还舍不得面子。
王承恩听着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是不敢接话,只听皇帝又道:
“选个日子,让太医院派个太医,给叶阁老瞧瞧身子。“
这话轻描淡写,却让王承恩却心头一震。
朝廷谁不知,让太医瞧病有时是恩宠,有时却是警告,没病也得找出三分病来,不然便是欺君。
他连忙躬身道:
“奴婢这就去安排。“
朱由检揉了揉眉心,案上的奏疏堆积如山,封皮上“庭推阁老“四字格外刺眼。
“听说国子监的监生也跟着起哄?”
“可不是嘛。“
王承恩低声道,
“听说有人在辟雍殿前贴了匿名帖,骂魏党是奸佞,又咒东林党是伪君子,闹得不可开交。“
朱由检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冷意:
“这些读书人饱食终日,是该给他们紧紧弦了。看来朕是时候,钦定明年会试主考。”
他忽然坐直身子,
“着黄立极速将廷推阁臣的奏本呈来。拖了这些时日,也该有个结果。”
朱由检望向奉先殿方向,嘴角泛起冷笑。
内廷已初步整肃,是时候腾出手来,将这外朝的乱麻一一理清了。
王承恩望着皇帝年轻的脸庞,想起潜邸时那个深夜苦读的信王,那时谁能想到,这个沉默的少年,如今竟能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