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这话千万不可对旁人说。”贾珖心头猛地一跳,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忙捂住贾兰的嘴,低声在他的耳边说道
“珖叔放心,兰儿知道!
“珖叔明日一定要来!说好的两篇故事呢,可不能反悔!”说完话后,贾兰就转身跑进院子,跑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大声的对着贾珖喊道。
“好,记着呢!”贾珖笑着挥手,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小哥儿,我们走吧。”看着贾兰进了院子,贾珖才转身随着小厮向着贾政的方向而去。
这边,贾兰刚迈进院子,就大声的喊了起来。
“母亲!母亲!”贾兰刚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一时间,书房里的李纨走了出来,而林黛玉等人也是从窗户这里凑出来看。
“老爷叫珖叔去梦坡斋了。”小贾兰似乎看出了母亲的期待,小声的说了一句。闻听此言,李纨心头一跳,却强自镇定的没有显露出异样。
“母亲,我和珖叔拉钩了,他明日给我讲两篇故事呢!”贾兰仰着小脸,小声说道。
“既如此,你先去给姑姑们请安,今日便不用补课了。”李纨心头一松,又一紧,强作镇定的对贾兰说道。
“母亲刚才在等珖叔吗?”贾兰歪着头,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般在李纨的耳边问了一句。
“人小鬼大。”李纨脸颊一热,点了点贾兰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
“哼,这是我和珖叔的秘密!”贾兰傲娇地昂着脖子,转身往书房跑,留下李纨站在原地,望着贾珖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眼底的期待与担忧。
寒风穿过竹梢,卷起几片落叶,飘落在梦坡斋的青瓦上。
贾珖跟着丙辰转过回廊,远远望见贾政书房的屋檐,心里却想着方才贾兰的话,那清脆的童音在他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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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开始略略昏暗了起来,荣国府内的小厮们已经开始布置府里夜间的灯火了,游廊间悬挂的羊角灯逐个亮起,将青石板路映照得明明灭灭。
贾珖随小厮丙辰穿过层层回廊,这荣国府他虽也来过数次,却还从未踏入过贾政的梦坡斋。
一时间,书房内原本高谈阔论的声音骤然停歇,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了般。而此刻,贾珖立在连廊下,似乎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进来吧。“沧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门内传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几分上位者的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执拗,那是贾政独有的声线,贾珖曾在族学听见过几次,每次都让满堂学子摒息凝神。
“珖公子,里面请。“小厮丙辰将门轻轻推开半扇,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待贾珖进门后,他又悄无声息地退到连廊下,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廊柱般纹丝不动。
“嘎吱——“贾珖反手合上房门,厚重的木门轴栓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贾珖抬眼望去,只见书房内烟气氤氲,天色虽未暗,但十数盏琉璃灯将不大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主位上坐着位身着石青色常服的中年人,面容方正,颌下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正是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
而在贾政两侧的椅子上,分坐着七八位手持折扇、身着儒袍的清客,此刻二十馀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贾珖身上,有审视,有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
“晚辈贾珖,给老爷请安。“贾珖不慌不忙地转身,轻轻撩起衣袍下摆,对着主位深深一揖。
“给各位先生请安。”随后,贾珖转向两侧的清客们,再次躬身行礼。
贾珖的动作标准流畅,既无谄媚之态,亦无局促之感,倒让几位原本等着看热闹的清客暗暗点头。
一时间,书房内寂静了片刻,只有淡淡的檀香烟气在灯火间缓缓游荡。
贾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后,目光落在贾珖身上。
却见这孩子身着件半旧的青袍儒衫,袖口磨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面色清秀坚毅,眉宇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尤其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却又敛着锋芒,不象宝玉那般顾盼神飞,倒有几分贾珠年轻时的稳重。
“你就是珖哥儿?果然是一表人才。“贾政放下茶盏,茶盖与杯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脆响,或许就跟贾政此刻心情一般爽朗吧。
“老爷谬赞了。
晚辈不过简陋之资,只得了几分苦熬的功夫罢了。“贾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平稳,他深知贾政最不喜浮夸子弟。
曾经,听闻当年宝玉只因说了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就被贾政斥为“淫魔色鬼“,自己此刻若敢有半句自夸,今日这场考较怕是要难上加难。
“近前来,我再看看。“贾政闻言果然露出一丝赞许,也许是常年批阅公文、研读经史的缘故,他的老花眼比同龄人更重些,看远处总要眯起眼睛,所以抬手示意贾珖靠近些看看。
贾珖依言上前三步,在离贾政书案三尺处站定,微微抬头,让对方能看清自己的面容。
贾珖甚至能闻到贾政身上淡淡的墨香与樟脑味,那是常年与书籍为伴的人才特有的味道。
“听闻你在族学里读书不错,还教导兰儿读书?
我今日特召你来,便是要考较一番。“贾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并未向贾珖介绍身旁的清客们。
贾政身边的这清客们,有前科的老秀才,有落魄的举人,都是他请来的西宾,此刻却都竖着耳朵,准备细听贾珖的学问如何。
“你读的哪些书?“贾政也不绕弯子,直接发问贾珖的读书情况。
“回老爷的话,珖资质愚鲁,也只读的四书,初识五经而已。“贾珖垂目答道,他刻意说得保守了些。
在这个年代,一个未出仕的子弟若敢说“精通四书五经“,怕是要被人笑狂傲的。
“哦?“贾政的眼神骤然亮了,如同老吏发现了可疑的卷宗一般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