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漆黑旋涡彻底凝固。
它不再旋转，而是静止悬停，一道狰狞的伤疤，被硬生生烙印在天衍宗的苍穹之上。
那浓稠的魔气，已不再汹涌。
它沉默着，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对着下方世界，开始了无声的倾泻。
一瞬间，天地失声。
所有天衍宗弟子的神识视野中，那个熟悉、便捷，给予了他们无穷安全感的宗门界面，在剧烈抽搐了数次后，骤然崩碎成亿万光点。
紧接着，一行由未知力量写就的、歪曲、滴血的猩红乱码，野蛮地占据了整个视野。
【error 404…】
【服务器连接丢失…】
【地图数据损毁…警告…法则污染…】
视野中清淅标注的敌人红名、队友绿标、跳动的伤害数值、规划好的撤退路线……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取而代之的，是吞噬一切光线的浓郁黑雾。
以及，从雾气深处传来的，某种湿滑软件在岩石地面上拖行时，发出的、令人耳膜发痒的摩擦声。
“我的ui呢？我瞎了！”
“地图！地图打不开了！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一名习惯了系统辅助锁定功能的新入门弟子，在恐慌中听到侧后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他队友的步法频率。
他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喊道：“师兄？是你吗？快靠过来，我们背靠背防御！”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
下一秒，一只完全不属于人类肢体结构、布满了无数细密猩红眼球的惨白色软件触手，鬼魅般地从黑雾中探出。
它甚至没有带起风声。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精准无误地，缠住了那名弟子的脖颈。
“呃——”
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
那触手肌肉虬结，猛然收紧。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他整个人拖离地面，粗暴地拽进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半空中，只遥遥传来一声骨骼被挤压成粉末的、清脆得令人灵魂冻结的“咔嚓”声。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另一名弟子释放的照明法术闪耀的光芒，完整地捕捉了下来。
那名弟子脸上的血色，在零点一秒内褪得干干净净。
一种名为“真实”的、冰冷刺骨的战栗，第一次穿透了“游戏”这层温暖的外壳，狠狠扎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这不是可以消耗功勋点复活的副本。
死亡，是真的会死。
恐慌，终于如失控的瘟疫般，在黑暗中轰然引爆。
密室之内。
苏辰面前那巨大的光幕沙盘，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漆黑，偶尔有几缕电流划过，发出“滋滋”的哀鸣。
所有的监控节点，在魔气降临，全灭。
他引以为傲，视整个宗门为掌中棋盘的全知视角，在更上位的“物理隔绝”面前，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笑话。
然而，苏辰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种属于顶级工程师在面对棘手难题时，才会迸发出的、极致的专注与冷静。
他的神识在思维宫殿中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运转，分析着刚刚收集到的最后一丝信号衰变波纹。
“不是法则层面的抹除，是高频杂波干扰，物理性的信号湮灭。”
“放弃光学索敌，放弃灵力探测。”
苏辰的思路在零点零一秒内完成了切换。
他的神识猛然下沉，穿透厚重的地层，悍然接入了护山大阵最底层的结构——那里，是他当初为了监测宗门地质稳定、以备不时之需，而预留下的“地质震动传感器数组”。
一个冰冷、沉稳，穿透了魔气杂音，带着些许电流声的命令，突兀地在每一个陷入绝望与恐慌的弟子耳边响起。
“所有人，立刻闭眼。”
“身体贴地，用你们的皮肤去感受大地的震动。”
弟子们全都愣住了。
这个命令在如此生死危局之下，显得荒谬、诡异，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但，那是苏辰的声音。
那是首席大人的声音！
近乎盲目的、深入骨髓的信任，在这一刻压倒了求生的本能。
大部分弟子颤斗着，下意识地执行了命令。
他们紧闭双眼，将脸颊或者手掌，贴在了冰冷的、沾满尘土的地面上。
下一刻。
一种奇异的声音，通过宗门令牌的微弱共鸣，被强制性地推送到了他们的听觉神经中。
“滴……”
“滴……滴滴……”
没有画面，没有文本，没有任何绚丽的特效。
只有简单、枯燥，却富有强烈节奏的“滴滴”声。
然而，所有趴在地上的弟子都惊骇地发现，随着远处黑暗中传来的怪物爬行声，他们脑海中的“滴滴”声也在同步发生着变化。
声音越急促，代表震动源离自己越近。
声音越尖锐，代表震动源的体型越小，速度越快。
他们虽然依旧身处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却硬生生构建出了一幅由无数声音坐标组成的、简陋却高效得可怕的“声呐雷达图”！
苏辰那不带情感的、精准的指挥声，再次响起。
“所有小队，以三人为单位，执行扇形复盖射击。”
“三点钟方向，距离四十米，大型单位，平射，三息后开火。”
“十一点钟方向，距离十五米，小型单位三个，仰角三十度，瞬发法术复盖。”
在苏辰冷静如机械的指挥下，那些方才还惊慌失措如无头苍蝇的弟子们，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不再胡乱地向黑暗中倾泻法术，而是按照指令，开始朝着特定的坐标，发动蓄谋已久的盲射。
“放！”
数百道法术撕裂黑暗，如暴雨般轰入了指定的局域。
黑雾中，传来魔物凄厉至极的哀嚎，以及轰然倒地的沉重声响。
有效！
这一轮堪称奇迹的齐射，狠狠注入了所有人的心脏。
他们心中的恐惧并未消散，却在苏辰的指挥下，被强行扭曲、压缩，最终转化为一种冰冷而暴戾的杀意。
密室中，苏辰的指尖在虚空中飞速划过，不断处理着从地底传来的、海啸般庞大的震动数据。
【承道墨砚】的解析能力被催动到极致，通过每一次击杀反馈回来的震动频率，飞速分析着这些魔物的本质。
【解析中……目标无灵魂波动……身体结构为多物种基因片段强行拼接……判定为：法则错误的造物。】
苏辰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东西，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是一堆“错误的拼凑”，一堆没有灵魂的生物零件，被某种蛮横的力量强行组装了起来。
虽然暂时稳住了阵脚，但苏辰敏锐地察觉到，那从天而降的黑雾，不仅仅是阻断了视线那么简单。
被黑雾笼罩的护山大阵阵旗，其表面的灵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构成阵旗的万年玄铁，其物理结构正在被一种未知的能量缓慢地腐蚀、分解。
就在这时。
那个最初被刺客信标捏碎的空间奇点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极为突兀的异响。
那不是野兽的咆哮，也不是魔物的嘶吼。
那是一声……充满了无尽疲惫与解脱的、类似人类的叹息。
“终于……”
“找到……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