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最终还是踏上了问心路。
他败了。
幻境之中，那个温和的身影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神山，将他所有的骄傲与不甘，碾得粉碎。
他嫉妒那份从容。
他畏惧那种将整个宗门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掌控力。
当林枫浑身冷汗地从幻境中挣脱，脸色惨白如纸，几乎道心崩溃时，他望向苏辰的眼神里，鄙夷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苏辰对此并未在意。
他平静地注视着一个个弟子踏上那条光路，或跟跄前行，或中途败退。
这道防线，将心性与天赋，分拣得清清楚楚。
宗门最大的内部隐患，被他以一种最直接、也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强行抹平。
但苏辰的目光，并未停留在眼前的喧嚣。
他的神识，早已通过【承道墨砚】的加持，化作一张无形的天网，笼罩了整个天衍宗。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宗门气运如金色的海洋。
绝大多数弟子的身上，都缠绕着明亮的金色丝线，与这片海洋紧密相连。
唯有一道线，呈现出诡异的灰败色。
它强行嫁接在华美的金丝之上，格格不入。
它的主人，是外门一个负责清扫庭院的杂役。
修为甚至不到炼气三层，毫不起眼。
苏辰的【天眼】却洞穿了表象。
那具瘦弱的躯壳之下，一颗金丹期的灵力内核，正以一种极度收敛的方式，阴冷地搏动着。
一种高明的“嫁接之术”，让他完美地欺骗了所有人的感知。
此刻，这名“杂役”正提着扫帚，一步步走向月璃清修的“听雪小筑”。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呼吸与风同步，身影与影交融。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苏辰的眼神，一寸寸变得冰冷。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场无声的表演。
那名杂役在距离听雪小筑百米外的一棵古松下停步，姿态自然地清扫着落叶。
袖中的手指，却无声地捻碎了一枚玉符。
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波动扩散开来，悄然渗入松树根部的石块之下。
那里，藏着一枚海螺状的法器。
忆梦螺。
能悄无声息地窃取修士梦境、甚至是部分清醒记忆的阴毒法器。
目标，直指月璃那独一无二的“极寒剑意”。
以及，她可能知晓的，关于苏辰的一切秘密。
“窃道者……”
苏辰口中，无声地吐出这三个字。
一个流传于暗影中的古老组织。
他们不求霸权，不争资源，只专门窃取天才的道果、强大的功法、隐秘的传承。
修真界的寄生虫。
直接捏死一只虫子，太过简单，也太过浪费。
苏-辰要做的，是顺着这条线，找到虫子的巢穴，然后一把火烧光。
他回到静室，神识沉入【承道墨砚】。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任何珍稀灵墨。
神识为笔，一丝他刚刚解析出的混乱法则为墨。
他开始绘制一张全新的、虚假的“记忆图谱”。
图谱的内核内容很简单：
“苏辰”并非天命之子，而是一个被上古大能残魂夺舍的可怜虫。
他所有惊世骇俗的举动，都不过是那道残魂对过往辉煌的拙劣模仿。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复残魂，最终彻底吞噬这具年轻的肉身。
这份“记忆”，漏洞百出，却又完美地解释了苏辰的所有“异常”。
它是一份精心调制的毒饵。
专门为那些自作聪明的猎人所准备。
图谱绘成，苏辰屈指一弹。
一道无形的神念，穿过空间，注入了听雪小筑外的那枚忆梦螺之中。
做完这一切，苏辰起身，找到了凌云子。
“宗主，宗门之内，有宵小潜伏，欲窃我天衍宗根基。”
凌云子闻言，恐怖的杀意自体内升腾，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降几分。
“是谁？”
“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苏辰摇了摇头，手中凭空出现一张闪铄着金色光芒的图纸。
“请宗主召集所有堂主、长老及内核弟子，在此图上，签下自己的神魂烙印。”
图纸之上，只有四个古朴的大字。
【道统契约】。
凌云子看着那张图，只觉得天道威严扑面而来，让他呼吸一滞。
他没有丝毫迟疑，第一个逼出自己的神魂烙印，重重按在图纸之上。
随着一位位宗门内核成员签下烙印，整张【道统契约图】金光大盛。
无数金色的因果线在图上交织，形成了一张复盖整个宗门高层的“信息茧房”。
在此契约之下，任何背叛宗门者，神魂将自燃成灰。
任何外力，都无法通过搜魂等手段，探知契约者的内核机密。
契约成型，苏辰的眼中，数据流光疯狂奔涌。
那条灰败的因果线，在金色的大网中，变得无比刺眼。
通过这张契约网，与这条灰线相连的另外几条更隐秘的丝线，也随之无所遁形。
一张潜伏在天衍宗内部的间谍网络，清淅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苏辰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他对凌云子下达了命令。
“收网。”
“抓活的，我要知道，他背后是谁。”
凌云子领命，身影在原地消失。
一场雷霆风暴，席卷了整个天衍宗。
听雪小筑内。
月璃正静心擦拭着自己的佩剑“霜寒”。
她忽然感觉到强大的灵力波动在宗门内爆发，却又在转瞬间平息。
片刻后，宗主亲传弟子前来通报，告知她宗门已揪出数名潜伏多年的奸细，其中一人，就常年在她的小筑附近活动。
月璃擦拭剑身的动作，停顿了。
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了苏辰所在的测绘院方向。
那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少年，总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也为整个宗门，挡下了无数看不见的风雨。
她握着“霜寒”剑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一直以来坚如磐石，只映照出剑影的道心，在这一刻，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