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性格从事这种职业并不让人意外,反而是陆疏没有主动提起过。
他们私底下猜过,陆疏气质好毋庸置疑,平时做事不疾不徐,非常有条理,待人处事方面也叫人觉得如沐春风,看上去像是好家庭出来的孩子。
开赛车的有钱这个谁都知道,但陆疏平时的生活习惯以及他的穿戴用品也能看出来他是习惯用好东西的。
杨欣怡天马行空过,觉得他是什么明星家庭的孩子,亦或是那种书香世家,父母和家里的老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所以他才沾染的一身书卷气,看着就不像普通人。
画具颜料一一摆开,东西多到看的人眼花缭乱,但都收拾的很干净,使用准备时也收拾的很妥当,动作熟练,如行云流水般,一看就是从前经常摆弄过的,杨欣怡呆了呆,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位的含金量,只问道:陆哥,你是学画画的啊?
说‘学’似乎不大妥当,但的确也没有说错,陆疏‘嗯’了声:思来想去,还是留点东西比较好,送你一副肖像画作为生日礼物,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个礼,杨欣怡自然也不例外。
在明白陆疏打算做什么之后她就已经本能地兴奋了起来,又想凑过去看陆疏在做什么,又怕他嫌弃自己乱动,打扰他的创作思绪,小心翼翼道: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陆疏微微一笑:我觉得,大部分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真的吗!杨欣怡还是没忍住激动站了起来,朝陆疏的位置走了几步:不瞒你说陆哥,其实我一直想要一副自画像来着,但我身边又没有会画画的,网上找的又贵还不能保证质量,所以就只能将这个想法搁置了。
这个生日礼物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不夸张的说,只要陆疏画的有那么一丢丢像她,她就非常满意了。
这么巧。陆疏说:那我算是误打误撞了。
他仔细询问了杨欣怡的想法,喜好,想要的风格,期间她还回房间里换了身衣服,摆弄了头发,动静不算很大,但也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比如纪野。
知道陆疏有事要做没办法陪自己,他先是如鼓涨的皮球般泄了气,但转念一想,毕竟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没必要跟小孩儿抢风头。
可在得知陆疏要送什么礼物给杨欣怡之后,他却是恨不得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
凭、什、么。
他也想要。
为什么陆疏从前没提过?明明自己还提议过让他空闲的时候可以再拿起画笔的!
不要说什么之前有过雪塑,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啊,不是还有小瑜和郑姐?况且那些雪塑又没办法保存,他想看也只能在手机上翻照片。
但现在杨欣怡居然能让陆疏给她画画!还是单人像!
纪野的醋坛子彻底打翻了。
他赖在了画室供休息的沙发里,不断有交谈声传入耳朵,自然了,杨欣怡不会冒昧到对明显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她对陆疏更多的还是崇拜与尊重。
而陆疏呢,都把曾文这几个当小孩子看,他甚至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来送这份礼物的。
这会儿是那几个男孩还在玩呢,等下过来知道陆疏在帮杨欣怡画画,估计又得嚷嚷着叫羡慕,死皮赖脸地求着陆疏也给他们画一张,哪怕是‘全家福’都成啊。
大家都很正常,就纪野不对劲。
那沙发不算大,坐着靠着都还行,但要是整个人躺在里边就有点不对劲了,特别是纪野近一米九的个头,完全是硬塞在里面,有种不匹配的诡异萌感。
特别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管理让陆疏觉得他太小气,还搂了个抱枕在胸口,半遮半掩地挡住自己的脸,以防自己的怨念凝成实质尽数裸露在陆疏面前。
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陆疏不公平,一会儿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太霸道太神经,这样有可能会让他不喜欢,东拉西扯的,神思就容易放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陆疏已经画上了。
他坐在画板后面,微微侧着身,方便随时观察杨欣怡的神态以及细节,一条腿微微屈着,小腿修长,脊背笔直,侧面看起来好像薄薄的一片,气质很矜贵。
纪野愣愣看了一会儿,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好几下。
在他看来,陆疏才是最应该被画笔记录下来的人。
他的眉眼偶尔会从画板下抬起来,睫毛根根分明,弧度没有那么夸张,但因为浓密的原因非常有存在感,像是一只无意落在他眼上的蝴蝶,翅膀闪动间,眸光犹如蝶翅上的艳丽花纹扑闪扑闪,看得人目不转睛。
手腕好看,腕骨清瘦秀气,薄薄的皮肉贴在上面,肤色雪白,血管鼓起的并不夸张,淡淡的蓝色宛若缠绕的藤蔓,纪野之前很喜欢顺着这些纹路轻吻,追逐着血液流动的声音。
越看越好看,哪里都好看。
纪野痴痴盯了片刻,却见陆疏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过脸朝自己望了过来。
第77章
若是平时, 纪野怎么看都没事,反正陆疏也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目光总是追随着自己,好像装了什么自动跟随一样, 无论有没有别人在场,总是十分热烈而大胆。
这倒也没什么, 陆疏早就适应了, 毕竟纪野自己知道分寸,不用他刻意提醒, 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现在是正经做事的时候,陆疏不喜欢一心两用,毕竟是送给别人的礼物,总不好一拖再拖, 纪野这样做, 分明就是在干扰他, 拖延进度。
再者, 他分明没做什么,纪野的目光和视线却火辣的令人难以忽视。
他拿的是画笔好不好, 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谁知纪野接收到这一道含着薄薄怒意的警告之后,并没有就此收敛,反而愈发放肆起来。
他甚至还换了个姿势, 从漫不经心且懒洋洋半躺着的姿态变为坐起来靠着沙发椅背的, 抱枕也丢到了一边。
单手搭在膝上, 手臂撑着, 方便他维持这个状态长久地盯着陆疏。
陆疏:?
不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杨欣怡还在现场,陆疏也忍不住侧过身去,捏着画笔, 不咸不淡道:你要不要去做些别的事情?
随着他转身开口,一直在僵硬做模特的杨欣怡暗自松了口气,幅度不大地活动了下肩膀和腰,一边跟着朝纪野望过去。
纪哥的确在这儿坐了蛮久了,其实无论是画画还是被画的人,时间长了都会觉得枯燥,她原先还以为纪野睡着了呢。
倒是猜过以及在无数个相处的瞬间笃定了他们俩就是一对,但这会儿看着纪野搭着手打算一直盯着陆哥看,且俩人还对视上了,她多少还是有点吃不消。
就这么爱吗。哥。
纪野果然回道:没什么别的事情做。
耍无赖一般的口吻:就想在这里看你画画。
陆疏:成品出来之后你会看见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纪野的语气在这句话后变得生硬了一些,仿佛跟谁赌气似的:我还想要看全部的过程,不行吗?
好。这个语气,这个表情,果然是在闹脾气。
因为什么?
陆疏余光瞥见画板上的草稿,再看看一脸茫然的杨欣怡,忽然明白了什么。
怎么这醋又吃上了。
陆疏无奈地笑了下----纪野这个狗脾气,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纪野想要,别说一张了,每天交张速写对陆疏来说都是分分钟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要不是杨欣怡还坐在这儿,陆疏真想上前哄两句,回头给他补上一本好了,犯不上不高兴。
但偏偏这会儿画室里不止两个人,陆疏想了想,晚点再哄少爷也不迟,便刻意忽略了他灼热的视线,继续手上的事情。
纪野见他很快恢复如常,自然怒气更盛,但说到底还是在跟自己斗气,不爽了半天,却连在心里怪一下陆疏都不大舍得。
要怪就怪陆疏身边出现的人和事物太多了,分走他许多精力和注意力,而自己又不能将陆疏所有的目光拢在自己身上,欲壑难填。
很难形容这种生理和精神上双重的迷恋,纪野对这种感觉已经理所当然到觉得自己的所有反应和想法都是正常的,如果别人没有,那就是别人有问题。
怂恿陆疏建设基地,是不是做错了?
他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
面对亲生父亲的求救可以视而不见,在得知他要和‘后妈’与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困在酒店的时候,甚至还冒出过最好让他们狗咬狗的念头。
什么营救,父子亲情,哪怕是一丝不忍,都与纪野毫无关系。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不能亲眼目睹那个男人自取灭亡的全过程,着实可惜。
但一想他不能前往的时间都是跟陆疏一起度过的,这些情绪又都在瞬间变为废纸。
他自私到只关心自己想要的东西和喜欢的人。
以后基地里还会来很多人,男女老少,热情或内向,但无论是谁,好像只要跟陆疏接触,就没有办法讨厌他。
这些人都需要帮助,需要怜惜的目光,需要关心。
到那个时候,能落在自己身上的,还能有几分。
在陆疏毫无所知的时刻,纪野一个人默默脑补了许多剧情,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离把自己给脑补破防就差那么一点点,情绪浪潮一般将他涌没,推离到离陆疏原来越远的地方。
陆疏已经强迫自己不要去关注那道过分灼热的目光,尽量当它不存在,且适应那种头皮微微发麻的感觉,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面前的画板上。
效果还行,至少不像先前那样坐立不安,被他视线掠过的地方犹如火烧,手也跟着稳了许多,凝眉敛目盯着不远处的‘模特’。
然而就在他自以为已经自我融洽了之后,纪野却毫无征兆地从沙发边站了起来。
杨欣怡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陆疏也好不到哪里去,两颗脑袋不约而同转向纪野的方向,却连他的表情都没能看清楚,纪野就转身离开了画室,步子迈的很大。
是因为自己没有理他所以生气了吗?
陆疏慢慢放下画笔,盯着纪野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面上浮现一丝犹豫。
就这样丢下东西去追人,好像有些不礼貌,杨欣怡并没有做错什么,陆疏不想让她卷到他们的情绪里来。
但是不去哄吧,陆疏又不忍见他难受。
见他拧着眉头,神色是罕有的纠结,杨欣怡仗着自己今天是小寿星的身份,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陆疏没有回头,嘴上说着‘不清楚’,却没有要立即继续手里工作的意思。
杨欣怡的思维跳跃的却刚刚好,甚至可以说是妙了。她道:纪哥是不是吃醋了?
陆疏这才转过脸来,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杨欣怡借机活动有些酸痛的脖子和肩膀,随意地抛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也是猜的。
陆疏无奈地笑了下:说话不要说一半。
好好好。杨欣怡笑嘻嘻:我这不是在想怎么说嘛。你看啊,我们来这儿也有段时间了吧,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哎呀,日子过的太舒服了,都没有概念了。
我们来这里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你来画室,平时更没有听你提起过自己会画画,估计这段时间也没有提起笔吧?
陆疏:是。最近有些忙。
他总有许多顾虑,从他重生回来后便是这样,时不时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做,无论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都觉得还不够。
说到底,他只是个被命运之神偶然眷顾的普通人,亦或是像他这样的人还有许多,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的能力有限,想要的东西却很多。
只有偶尔的偶尔,就像是那天的大雪,他们四个人在院子里堆雪人,陆疏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大学时期,跟同学一起在雪天里较着劲堆雪塑,让他短暂地忘记了前世的那些不愿意回忆起的噩梦。
他不是没有空闲时间,未到兵临城下之际,各大基地的进度拉的并没有那样快,他可以忙里偷闲。
但就算拿起画笔,他也没办法真正静下心来。
既然没办法以好的状态来画,那干脆就不要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