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翕动,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被当场抓包的窘迫,让他这个清风剑派大少爷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剑,好过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我就是好奇……”他喉咙发干,辩解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无力。
“好奇?”林穗穗往前逼近一步,地上的铁链被她踢得“哐啷”作响,“好奇到半夜三更,在自己房里开炉打铁?林子昂,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你打听寒铁锁链,想对付谁?夜辰?”
“夜辰”两个字一出口,林子昂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脸上血色褪尽,满是惊恐和被戳破心思的屈辱。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敢……”他几乎是尖叫着否认。
开玩笑,对付那个怪物?
他现在每天被操练得连剑都快握不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就算蠢到家了,也绝不敢去招惹夜辰。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穗穗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逼问。
林子昂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憋得通红。
他看着林穗穗那张清丽又带着逼人锋芒的脸,看着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心里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终于彻底崩塌。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是……为了你……”
“为我?”林穗穗愣住了。
为她打造一条寒铁锁链?
这是什么新奇的示好方式?
还是某种她不知道的诅咒?
“你别误会!”林子昂看到她那古怪的神情,急得额头冒汗,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我听说了……天玄宗的功法……”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被炭火的噼啪声盖过,“我听说,那门《太上忘情诀》,虽然厉害,但……但修炼的人,很容易走火入魔……”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你从哪听来的?”
“我、我无意中听到宗门里的老前辈提起的……”林子昂不敢跟她对视,视线慌乱地飘向地上那些粗糙的铁环,“他们说,天玄宗的嫡传弟子,有不少都因为这门功法……最后都疯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林穗穗。
那双总是盛满骄傲的眼睛里,此刻竟满是压抑不住的担忧。
“三妹,我知道夜宗主对你很好,对念舟也很好。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他控制不住自己,也疯了怎么办?”
“他修为那么高,一旦发起疯来,谁能拦得住他?到时候,你和念舟怎么办?”
“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能不能打造一条足够结实的寒铁锁链。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好歹……好歹有个能保命的东西……”
说完这番话,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把头埋进膝盖里,不敢再看林穗穗的脸。
房间里,陷入了窒息般的死寂。
只有炭炉里的火,还在“噼啪”作响,将他通红的耳朵映得更加明显。
林穗穗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林子昂是不是被什么人给蛊惑了,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这个从小就瞧不起她,骄傲得尾巴能翘上天的便宜大哥,竟然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半夜三更躲在房里,用他那双只会握剑的手,笨拙地去敲打那些冰冷坚硬的寒铁。
只为了给她打造一条……所谓的“保命后手”。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冲上林穗穗的心头,堵得她喉咙发紧,有点想笑,又有点想掉眼泪。
她低头,看着林子昂那双摊在地上、布满了燎泡和伤痕的手,再看看桌上那几节丑陋的、连接口都对不齐的铁链。
罢了,再蠢也是亲哥。
“林子昂。”她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地上的人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在你眼里,你这个妹妹就这么没用?”林穗穗一字一句,声音平淡却极具穿透力,“没用到需要你这个连宗师都不是的大哥,来替我操心,替我准备后路?”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子昂猛地站起来,慌忙摆手,“我只是……”
“只是觉得我打不过夜辰。”林穗穗替他说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林子昂的脸“轰”一下烧了起来。
这不是废话吗?
别说你了,放眼整个天玄宗,除了太上宗主,谁敢说能稳赢那个怪物?
“行了。”林穗穗叹了口气,将地上的锁链捡起来,扔回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她走到林子昂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大哥,”她看着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认真,“我的男人,我自己会管。就算他真的疯了,那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当个蹩脚的铁匠,而是滚回去好好练你的剑。别忘了,你以后是清风剑派的掌门。要是将来连你妹妹都打不过,那才叫丢人。”
说完,她不再理会林子昂那张变幻莫测的脸,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留下林子昂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桌上那堆废铁,又看看自己满是伤痕和水泡的双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林穗穗走出院子,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后背竟也出了一层薄汗。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冷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大哥……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总算还有点救。
她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往听澜小筑走去。
快到院门口时,她的脚步却猛地顿住。
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院门口的阴影里。
是夜辰。
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就那么站在料峭的夜风里,身形笔直,仿佛一座没有温度的玉雕,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风吹起他墨色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袖,他却纹丝不动。
直到看见林穗穗,他那双幽深的眼瞳里,才终于有了一点活气。
“去哪了?”
他的声音很低,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听不出喜怒,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