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不应该再哭,但是晚上的时候,琴叶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一双手轻轻放在了她颤斗的肩上。
她没有回头,知道是谁。
“要靠在我身上吗?”
他见过无数人类面对死亡时的丑态,恐惧、哀求、怨恨、崩溃。
像森川昌盛这样,知道自己的死亡后平静地安排后事,将最后的时间用来传授知识、安慰后人,这种从容,是罕见的景象。
琴叶呜咽一声,脱力的靠了过去。童磨抬手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别哭了,明天眼睛又要肿了,又会被师父发现哦。”
“我知道,不能让师父担心。”
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心中的悲伤时时刻刻都在化作泪水,“我一点都不坚强,我不想失去任何人。”
“好痛苦,好难受。”
“我想去安慰田葵的,可是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难过的感觉。”
童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清淅的感受到琴叶身上涌出的浓烈悲伤,她什么都明白,所以语言的安慰苍白而无力。
他能做的好象只有,紧紧拥住她,说,“哭吧,我在你身边吧。”
这份为家人而流的泪水,没有血缘的亲情羁拌,他还不够理解,却恍惚间感受到滚烫的灸热。
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后半夜,月光被薄云遮掩,星光稀疏。森川爷爷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了灯,??鸦左次郎和糯米团子,将沉睡中的众人唤醒。
油灯的光芒摇曳着,映照着森川爷爷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容。他靠坐在枕头上,和蔼的看着众人,抬手示意他们靠近。
“来……”老人家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你们都过来。”
众人面色凝重的上前。他伸出手腕,示意医师们上前搭脉,几人上前搭脉随即面色一怔,看向森川爷爷,老人家笑着点头。
几人搭脉结束,老人家笑吟吟的叫自家孙女,“小葵,你来,”
田葵颤斗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爷爷的手腕上。下一秒,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手下的那脉搏,如洪流汹涌奔腾,乱而快散,杂乱无章。
她知道,她学过——
“感受到了吗?”森川爷爷的声音平静好似只是一次普通的教程,“这就是生命的尽头,脉搏最后的言语。”
田葵猛地缩回手,尤如被烫到一般,眼泪决堤而,“爷爷!”
老人家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叫道,“琴叶,过来。”
琴叶双腿发软,却只能在森川爷爷的注视中,害怕又必须得上前,搭脉。当那像征着生命即将流逝的紊乱搏动通过指尖传来时,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就是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难受的呼吸困难,手开始发抖。
“给病人搭脉的时候,手万万不能发抖,不然就砸了我的招牌。”
“师父”
“记住这种感觉,”森川爷爷轻声说,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悲痛的脸,将他们牢牢记在心中。随后露出温和又释然的笑,“不必害怕,这就是死脉。”
医师们含着泪,躬敬地行完最后的礼,默默退出了房间。门被轻轻拉上,屋中的悲伤越发浓烈。
田葵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榻边,哭得浑身颤斗,几乎要背过气去。森川爷爷叹了口气,她将脸贴在爷爷的手背上。
“爷爷,我不要”
森川爷爷抬手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亲昵而轻柔地拍了拍孙女的脑袋,缓缓叹息道:“我可爱的孙女啊……”
田葵瞬间嚎啕大哭,五脏六腑都快哭出去。
伊之助站在一旁看着哭泣的田葵和虚弱的爷爷,扁着嘴,强忍着,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森川爷爷的目光转向他,对他露出极其温和的笑容,招了招手。
伊之助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扑到榻边,紧紧抓住老人家的衣袖。
“不哭……不哭……”森川爷爷抬手,一遍遍地去擦伊之助脸上的泪水,但怎么也擦不尽。他心中满是怜爱和疼惜,“爷爷真幸福啊,老了,还能有伊之助这么可爱的孩子,陪在身边。”
“爷爷!爷爷!”伊之助用力摇头,哭喊着,“我不要死,不要你死,要你留下来陪我啊。你答应过要教我,要教我呜呜呜
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孩童不加掩饰的挽留,让一直都极为平静的森川爷爷,眼框蓦地红了,他颤斗着将痛哭的田葵和嚎啕的伊之助,紧紧地揽入怀中。
“爷爷啊,爷爷也舍不得伊之助这么可爱的孩子,爷爷看着你长大,真想看到咱们伊之助结婚,越来越幸福啊。”
梅月婶婶哭出声。
森川爷爷说完话,便立即收敛起脸上的不舍,松开两人,他的时间不多了,但还有太多的话想说。
“小葵。你很有天赋,我一直非常严格地要求你。希望你不要姑负,上天给予的才能。但是,我现在想说,我的孙女真是辛苦了。”
田葵拼命地摇头,泪水飞溅,想说“不辛苦”,想说“我甘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遥,过来。”
一直在众人后面的山狼,闻声缓缓起身,迈步伐走到榻前,安静地坐下,狼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老人家。
森川爷爷伸出手,动作轻柔抚摸山狼头顶,“好孩子,受苦了。”
山狼蓦地低下头,身躯微微颤斗。
“能成为你的爷爷,我很骄傲。”
森川遥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榻上。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你们爸妈说。”
门被拉上,里面响起低语声,过了片刻,门再次打开,三人走出。梅月婶婶红着眼框走出来,她袖子擦了擦眼泪,冲琴叶和童磨低声道:“琴叶,浅川,爸叫你们进去。”
童磨讶异,“我?”
两人走进房间,鬼觉得油灯的光似乎比刚才更微弱了些。琴叶一进去,便忍不住跪倒在榻前,泪水涟涟。
森川爷爷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便看向童磨,“琴叶,童磨,我叫你们进来,是要拜托你们守护这个家。”
琴叶拼命点头,哽咽着承诺,“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森川爷爷的视线却是定格在童磨身上,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死后的墓碑,就由童磨来立。”
他微微一怔,困惑出声:“我?”
我只是外人吧,这种事不应该是后代的事嘛。]
童磨有些困惑,田葵、琴叶、甚至是伊之助,都比他更合适。他一个鬼,一个外人,从哪方面,都不应该是立碑的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