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鬼的棋艺依旧惨不忍睹,和伊之助的招式一样全凭一时兴起,时而落下无关紧要的一子,时而在关键处莫明其妙地放弃大片领地。
黑死牟起初落子如飞,几乎不需要思考。但随着棋局进行,他执棋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凝视着棋盘上那乱七八糟的对局。
他抬眸扫向对面。
这看似毫无逻辑,有时却能反败为胜的风格,让他想起了一个名字。
啪。
黑死牟落下一子,堵住对面的路,缓缓道:“你的棋风,让在下想起一位故人。”
童磨正准备落子的手僵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压下心中的震动,他幻化出来的脸上露出此时应有的疑惑:“哦,不知是哪位,能让您如此印象深刻。”
“一位下级,”黑死牟平静地吐出四个字,眼眸停留在棋盘上。
“很象吗?”
“像,但你不是。”
听到这话,童磨心中一定,那丝丝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身份没有暴露,他好奇起黑死牟对自己的看法。童磨落下一子,“原来如此。阁下的那位下级是什么样的人呢?”
黑死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平静地给出回答,“非常散漫。兴之所至,不问结果。”
此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完全符合童磨在无限城时的状态,对事物缺乏真正投入和执着。
童磨觉得很有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并非好也非不好,只是不合我的理念。”
“啊,就是不喜欢的意思吧。”
“恩。”黑死牟应了一声。他落子,轻易地收割掉童磨一片散乱的棋子,也打碎昔日下级的心。
磨磨头觉得自己有点悲伤,给自己伤心的心转移话题,“阁下下棋,是追求胜负,还是享受过程?”
黑死牟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眼眸中闪过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缄默片刻缓缓道:“皆有之。棋局如剑道,需专注,需克己。”
他话语简洁,却透露出他对待任何事情都极其认真严谨的性格,与童磨的散漫形成鲜明对比。
“克己啊……”童磨拖长了语调,品味这个词,“听起来很辛苦呢。”
黑死牟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落子。
就在童磨漫不经心地落下子时,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走到他们身边,“继国先生,久等了,路上有事耽搁了下。”
老者对着黑死牟微微颔首,语气熟稔。
黑死牟执棋的手停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转头对着老者微微颔首回礼,低沉地应了一声,“无妨。”
老者的目光落到坐在黑死牟对面的童磨身上,友善询问:“这位是?”
“不认识,”黑死牟答。
童磨道:“只是偶遇阁下,见棋心喜,便厚颜讨教了一局。”
他说着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既然老先生您来了,我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他转向黑死牟,得体的微笑,眼眸弯起:“阁下棋艺高超,令我受益匪浅。期待下次再有幸讨教。”
这番话说得漂亮,和他在无限城中的说话风格完全两样。因而黑死牟心中只惊讶世上居然有如此相似的棋风,却是完全没有往童磨身上想。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并未挽留。
老者则笑着对童磨说:“年轻人有兴趣是好事,欢迎常来。”
“一定,一定。”童磨笑眯眯地应承着,脚下却不慢,迅速地朝着门口退去。在经过老者身边时,他还礼貌地微微颔首。
掀开门帘,他轻轻舒了口气,自然是不怕的,只是现在并非一人,心中便多了一份牵挂。
他快步走向正在买东西的琴叶和伊之助,凑过去小声道:“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她也小声回应,然后关切询问,“怎么样啊。”
童磨拂过她肩头的识蕴让其悄然消散,脸上露出完成有趣探险的愉悦神情,轻快说道:“恩,很有趣。下了盘棋,我输了。”
琴叶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平安无事就好。”
“走了走了,饿死了,我要吃烤鱼,”伊之助才不管什么棋不棋,拉着两人的袖子就往小吃摊的方向拽。
他脖子上挂了好几个袋子,童磨看着觉得很是滑稽,没有任何帮一把的想法。
露天的小食摊前,伊之助双手各抓着一串烤得焦香的团子,吃得满脸都是酱料,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好几个空盘子。
琴叶则小口啜饮着一杯热茶。
“都买好了吗?”童磨指尖凝结出一小片冰屑,精弹到伊之助沾着酱料的鼻尖上,引得伊之助哇哇大叫着去擦。
“买好了。”
因为黑死牟在这里,看样子还是经常过来。等伊之助吃饱后,便快速离开吗,没有象之前停留两天。
车厢内,伊之助因为吃饱而有些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琴叶身上。琴叶轻轻拍着他的背,终于能问出心中的好奇,“那个熟人是谁?”
受蕴在外驾驶马车,童磨倚在窗边,欣赏着景色,听到问题,他转过头,脸上带上点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黑死牟阁下哦。”他平静地吐出这个足以让任何鬼杀队成员瞬间绷紧神经的名字。
琴叶倒吸一口凉气,“上弦之壹!“
“不用担心,”童磨安抚地笑了笑,“他只是来下棋的。而且,森川的药很有效,他并没有认出我。”
他停下。
“怎么了?”琴叶问他。
童磨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在等人对弈,我还以为黑死牟阁下一辈子只会跟自己下棋。”
在他与黑死牟同为上弦的岁月里,他所认知的上一是冷酷、强大、专注于剑道、不近人情的存在。
象这样收敛所有气息,安静地坐在市井棋馆里等待棋友,这样的场景,他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十分新奇。
“原来,即便是黑死牟阁下,也有我们不知道的消遣方式。
我们上弦之间,真是不了解彼此呢。”
“琴叶,我有点伤心,”某人转瞬间就换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甚至夸张地用手捂了捂胸口,“以前的同伴还有这样一面,我却一无所知。”
这演技拙劣万分,但配上他那张俊美非人的脸,显得就让人怜爱了。
琴叶捉狭一笑,从善如流地配合道:“是吗?那我安慰你一下吧。”
她语气调侃,某人立即放下手,不满指控起来,“一点都不诚心。”
“你本来也不伤心啊。”
被拆穿他也不尴尬,耍赖的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很是孩子气。
琴叶的心头一软。想了想,声音变得柔和万分,如同春日里融化的雪水,轻轻流淌:“那给你唱首歌吧。”
童磨立刻看她,脸上哪有半分伤心的影子。他调整坐姿,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她清了清嗓子,唱起来。是一首流传在民间的小调,旋律简单而舒缓,歌词讲述着山野间的清风、溪流与宁静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