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抱着头,小脸因痛苦而皱成一团,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琴叶心口一紧。
“没用的哦,”受蕴蹲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戳了戳痛苦中本尊,“他陷入幻境里了。”
“那……那要怎么办?”琴叶心急如焚,看着童磨痛苦的样子,比她自己陷入幻觉还要难受。
受蕴指向房间中的一团雾气,“喏,那就是想蕴,它现在失控了。”
那段血腥的幻觉记忆让她心有馀悸,忽得想到个可怕的问题,“其他的血鬼术,也会这样吗?”
“当然不是,”受蕴忙叉腰反驳,语气带着点莫名的骄傲,“那些家伙没有思考能力才会这样,我就不会受影响。”
“因为本人的精神混乱得一塌糊涂,才会出现这种敌我不分的情况。”
闻言琴叶期待望向受蕴,“你不受影响,可以阻止吗?”
“,”受蕴,“我只是血鬼术。”
瞧着琴叶面色越发凝重,小御子连忙补充:“普通的血鬼术不会这样。因为我们是童磨的情感具象化,才会发生这种状况。”
特殊的……情感具象化?琴叶一时无法理解,且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要怎么做才能帮助童磨大人?”
“需要你抱住想蕴,让它稳定下来。”
它本以为琴叶会尤豫,毕竟才刚从想蕴制造的可怕幻觉中挣脱,正常人都会心有馀悸。然而,它话落,琴叶已朝着雾气走了过去。
受蕴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你不害怕吗?你刚才就中了它的招,说不定又会看到很可怕的东西。”
琴叶的脚步没有停顿。害怕,当然是害怕的。那幻觉中的绝望和痛苦是如此真实,几乎将她的灵魂撕裂。
但是——
她没有回答受蕴的话,只是张开双臂,毅然决然地拥抱住了那团躁动不安的雾气。
预想中的精神攻击并没有再次降临。
雾气在被她拥抱住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便开始收缩凝聚,幻化成三四岁大的童磨,它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她的怀抱中。
与此同时,弥漫在房间内稀薄冰雾,涌入想蕴体中消失不见。
琴叶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这个叫想蕴的血鬼术,忐忑地看向受蕴:“这样就可以了吗?”
只见童磨的表情安稳下去,可他并未睁眼。
“怎么回事?”琴叶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糟了。”
“怎么了?”它两个字就把一个那女人吓得不轻。
受蕴苦恼了,“需要有人进入他的幻境,从里面把他唤醒,“
“我去!”琴叶没有任何尤豫,立刻接口。
受蕴对她的果断有些意外,冰面上光芒流转,认真道:“很危险的哦。那是他的意识深处,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混乱。
进去的人,如果意志不够坚定,会被他的幻境同化永远留在那里,再也醒不过来。你的意识会彻底迷失,外面的身体也会慢慢死去。”
永远醒不过来……
琴叶让她呼吸一窒。她下意识地抱紧怀中一动不动的孩童童磨,如果回不来,伊之助该怎么办?
但迟疑仅仅持续了一瞬。
她的目光落在童磨脸上,记忆翻滚着。她叹了口气,她无法放着他不管。“我明白了”,道,“告诉我,怎么才能进去吧。”
受蕴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镜面上是她不退缩的身影。最它抬手指了指童磨身旁的位置,“躺到他旁边,闭上眼睛,尽量放松你的精神,什么都不要想。
然后,让想蕴拉住你们两个人的手。它会让你进入我的幻境。”
琴叶依言躺下,瞧了眼童磨安静的侧脸,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驱散脑中的杂念。受蕴御子指挥着想蕴同时握住两人的手。
在双手交握的刹那,琴叶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猛地向下坠去。意识恍惚起来。
不知道多久,她猛地惊醒,眼前是一扇扇门。
她试探着推开一扇门。
月光倾泻,照亮小院。琴叶背对着安静坐在石凳上。
这是?东京!
她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已记起所有的事。
童磨走过去,绕到她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冰冰的比他的血鬼术还要冰。小桌上,没有茶点,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个茶杯,里面是深紫色液体。
“毒吗?”他了然道,随即漾起微笑,在他对面坐了下去,“这个量,我也会死吧。” 他
琴叶抬起眼,那双总是很温柔看着他的眼睛,此时只有冻彻骨髓的寒意。她的声音平稳的没有起伏,好象面前的只是陌生人,她也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悬崖边,你差点亲手杀死我,害得我与伊之助骨肉分离,让他在山林里吃了很多苦。”
“你装作不认识我。以前认识我的那些人,都被你杀了吧。”
童磨没有接话。
“你自导自演,假意救我。”
“你杀死了枫火要和雾岛雪,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你用假身份接近我,继续欺骗我。”
“最后,突然消失。”她一桩桩,一件件,平静地陈述着。没有控诉,只是陈述事实。而这些话,他无法反驳,每一个都是真的,都是他做的,是他种下的因。
童磨觉得脸上的笑容很难维持。只能去努力维持,可还是笑得很奇怪:“真是一些过份的事呢。”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琴叶冷冷地问。
笑容从他脸上褪去,他沉默片刻,最终道:“我无法反驳呢。”
一切都是事实。
他看向那杯毒药,凝视着。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他已然知晓答案,但无论如何都希望可以得到另一个回答的问题:“我非死不可吗?”
琴叶与他对视,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死,”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可能会死,可能不会。”
听到这个回答,童磨微怔了下,随即朝她淡淡一笑,“是嘛……”温柔道,“我还以为,会是必死无疑呢。”
端起茶杯。没有尤豫,一饮而尽。
毒药入喉的瞬间,似有无数把利刃,在他的五脏六腑内疯狂搅动、穿刺。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闷哼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孪,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支撑不住跌下座位跪倒在地,一只手捏住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按住似要爆裂开的腹部。
鲜血从他的眼角、鼻孔、耳朵里涌出。
视线迅速模糊、染上血色,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象是吞咽玻璃。童磨感觉到生命力正从这具躯体里飞速流失,黑暗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蚕食着他的意识。
他抬起头,想去望一望她此时的表情,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很美,也很冷。